之‘死’也。若既死在廣西矣,又安得‘中在湯溪’乎?”陳以為然,偕至廣西。
通判署中西廂房,封鎖甚秘,人莫敢開。陳開之,中有園亭花石,遂移榻焉。月餘無恙。八月中秋,在園醉歌曰:“月明如水照樓臺。”聞空中有人拊掌笑曰:“‘月明如水浸樓臺’,易‘照’字便不佳。”陳大駭,仰視之,有一老翁,白藤帽,葛衣,坐梧桐枝上。陳悸,急趨臥內。老翁落地,以手持之曰:“無怖。世有風雅之鬼如我者乎?”問:“翁何神?”曰:“勿言。吾且與汝論詩。”陳見其鬚眉古樸,不異常人,意漸解。入室內,互相唱和。老翁所作字,皆蝌蚪形,不能盡識。問之,曰:“吾少年時,俗尚此種筆畫,今頗欲以楷法易之,緣手熟,一時未能驟改。”所云少年時,乃媧皇前也。自此每夜輒來,情甚狎。
通判家僮常見陳持杯向空處對飲,急白通判。通判亦覺陳神氣恍惚,責曰:“汝染邪氣,恐‘死在廣西’之言驗矣。”陳大悟,與通判謀歸家避之。甫登舟,老翁先在,旁人俱莫見也。路過江西,老翁謂曰:“明日將入浙境,吾與汝緣盡矣,不得不傾吐一言:吾修道一萬年,未成正果,為少檀香三千斤,刻一玄女像耳。今向汝乞之,否則將借汝之心肺。”陳大驚,問:“翁修問道?曰:“斤車大道。”陳悟“斤”、“車”二字,合成一“斬”字,愈駭,曰:“俟歸家商之。”
同至海昌,告其親友,皆曰:“肅慰所謂‘南山頑石’者,得毋此怪耶?”次日,老翁至。陳曰:“翁家可住南山乎?”翁變色,罵曰:“此非汝所能言,必有惡人教汝。”陳以其語語友。友曰:“然則拉此怪入肅愍廟可也。”如其言,將至廟,老翁失色反走。陳兩手挾持之,強掖以入。老翁長嘯一聲,沖天去。自此,怪遂絕。
後陳生冒籍湯溪,竟成進士。會試房師,乃狀元于振也。
酆都知縣
四川酆都縣,俗傳人鬼交界處。縣中有井,每歲焚紙錢帛鏹投之,約費三千金,名“納陰司錢糧”。人或吝惜,必生瘟疫。國初,知縣劉綱到任,聞而禁之,眾論譁然。令持之頗堅。眾曰:“公能與鬼神言明乃可。”令曰:“鬼神何在?”曰:“井底即鬼神所居,無人敢往。”令毅然曰:“為民請命,死何惜?吾當自行。”命左右取長繩,縛而墜焉。眾持留之,令不可。其幕客李詵,豪士也,請令曰:“吾欲知鬼神之情狀,請與子俱。”令沮之,客不可,亦縛而墜焉。入井五丈許,地黑復明,燦然有天光。所見城郭宮室,悉如陽世。其人民藐小,映日無影,蹈空而行,自言“在此者不知有地也”。見縣令,皆羅拜曰:“公陽官,來何為?”今曰:“吾為陽間百姓請免陰司錢糧。”眾鬼嘖嘖稱賢,手加額曰:“此事須與包閻羅商之。”令曰:“包公何在?”曰:“在殿上。”引至一處,宮室巍峨,上有冕旒而坐者,年七十餘,容貌方嚴。群鬼傳呼曰:“某縣令至。”公下階迎,揖以上坐,曰:“陰陽道隔,公來何為?”令起立拱手曰:“酆都水旱頻年,民力竭矣。朝廷國課,尚苦不輸,豈能為陰司納帛鏹,再作租戶哉?知縣冒死而來,為民請命。”包公笑曰:“世有妖憎惡道,借鬼神為口實,誘人修齋打醮,傾家者不下千萬。鬼神幽明道隔,不能家喻戶曉,破其誣罔。明公為民除弊,雖不來此,誰敢相違?今更寵臨,具徵仁勇。”語未竟,紅光自天而下。包公起曰:“伏魔大帝至矣,公少避。”劉退至後堂。少頃,關神綠袍長髯,冉冉而下,與包公行賓主禮,語多不可辨。關神曰:“公處有生人氣,何也?”包公具道所以。關曰:“若然,則賢令也,我願見之。”令與幕客李,惶恐出拜。關賜坐,顏色甚溫,問世事甚悉,惟不及幽冥之事。
李素贛,遽問曰:“玄德公何在?”關不答,色不懌,帽發盡指,即辭去。包公大驚,謂李曰:“汝必為雷擊死,吾不能救汝矣。此事何可問也!況於臣子之前呼其君之字乎!”令代為乞哀。包公曰:“但令速死,免致焚屍。”取匣中玉印方尺許,解李袍背印之。令與李拜謝畢,仍縋而出。甫到酆都南門,李竟中風而亡。未幾,暴雷震電,繞其棺槨,衣服焚燒殆盡,惟背間有印處不壞。
骷髏報仇
常熟孫君壽,性獰惡,好慢神虐鬼。與人遊山,脹如廁,戲取荒冢骷髏,蹲踞之,令吞其糞,曰:“汝食佳乎?”骷髏張口曰:“佳。”君壽大駭,急走。骷髏隨之滾地,如車輪然。君壽至橋,骷髏不得上。君壽登高望之,骷髏仍滾歸原處。君壽至家,面如死灰,遂病。日遺矢,輒手取吞之,自呼曰:“汝食佳乎?”食畢更遺,遺畢更食,三日而死。
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