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一個穿了鳳冠霞帔的玩偶,曠置宮中,除了鳳冠,又有什麼呢?到了春暖花開,年節慶宴一個接著一個,熱鬧非凡,可是那些熱鬧都是浮在水面上的,打個水漂兒就不見了,留不下一點痕跡。慧敏盡職盡責地在每一次宴慶出席時盛妝駕臨,脂粉衣飾成為她在深宮中惟一的喜樂,與其說她喜歡宴會,倒不如說是她喜歡給自己的打扮找到了好題目。每次盛會之前,她總是對著鏡子久久地看著自己的花容月貌,看它在子佩的打理下越發地眉清目秀,顯山『露』水。美人如玉,而脂粉便是雕琢玉器的磨石,會把姿容打磨得益發精緻玲瓏,晶瑩出『色』。每每這時候,她就會有種莫名的感動,有種不能自知的企盼,覺得好像會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可惜的是,從來也沒有什麼好事發生,至少,是沒有讓自己高興的事發生。最恨的是夏天,脂粉在臉上停不住,略動動就化掉了;然而最愛的也是夏天,因為可以穿上顏『色』鮮麗質地輕薄的紗綢。許多綾羅都是在夏天才可以領略到好處的,尤其有一種西域進貢的如煙如霧的"軟煙羅",罩在旗袍外面既不擋風又不吸汗,穿了等於沒穿,然而卻比沒穿多出多少情致。裙裾搖擺地走在御花園裡,慧敏的眼角帶著自己翩飛的裙角,想象自己是九天玄女走在王母娘娘的瑤池,有一種動人的風姿。慧敏已經貴為皇后,她不可以再指望升到更高的位置,獲得更多的榮華,不可以指望皇上以外的男歡女愛,甚至不能指望生兒育女,因為皇上根本不到位育宮來。她的日子,就只是承受寂寞,捱過寂寞,與寂寞為伴,也與寂寞做對。而消磨時光的最好辦法,就是妝扮。慧敏在寂寞中想出了許多改良旗袍的新花樣,比如有一種"鳳尾裙",上衣與下裙相連,有點像旗袍,卻又不完全是,肩附雲肩,下身為裙子,裙子外面加飾繡花鳳尾,每條鳳尾下端墜著小鈴鐺,走起路來叮咚做響,是戲曲服裝裡稱之為"舞衣"的,有些民間的嫁娶也會當作新娘禮服。子衿淘了衣服樣子來,慧敏便親自設計,取消雲肩改成硬綢結的蝴蝶絛子,原本在裙子外的繡花鳳尾也不再是一種單純的裝飾品,而把裙子後襟裁開,將鳳尾嵌入其中,與裙子渾然一體,鳳尾下的小鈴鐺則改為花草流蘇,既保持了鳳尾裙的別緻俏麗,又去掉了那種村氣的熱鬧,而改為優雅秀逸。這件改良鳳尾裙是慧敏的得意之作,是她的聰慧與品味的結晶,然而沒有看官的妝扮就像是沒有觀眾的戲臺,又有什麼意義呢?新娘穿鳳尾裙是為了新郎和滿堂賓客,戲子穿鳳尾裙是為了米飯班主,自己盡心盡意盡善盡美地打扮,卻又是為了誰呢?想到戲子,慧敏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節目,巡駕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