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瀟一怒拍桌而起。離譜至極!他心裡想著,杜家多窮,他再清楚不過!父女倆常為了誰多吃一點而你推我讓,這樣一窮二白的兩個人,竟然把他給的賞銀全部退了回來?!她以為她是仙人,光喝水吸氣就會飽了?“那兩個婢女在哪裡?”門外的司棋一聽,立刻開門。“王爺。”兩名婢女瑟縮地跪了下來。穆瀟借題發揮,把沒辦法對鑰兒發的脾氣,一股腦兒丟在可憐的婢女身上。“我教你們去伺候杜老爺子,沒我同意,你們竟敢自作主張地回來?”沒料到穆瀟會這麼說,兩名婢女嚇得全身發抖。其中穿著淡綠袍子的婢女抖著聲音回話。“王爺饒命!奴婢們不是故意違抗王爺的命令,實在是因為杜老爺子跟杜姑娘跪下來再三表示,他們真的沒辦法帶奴婢們一起走,奴婢們才——”他打斷婢女的解釋。“不能帶你們走——什麼意思?”“回稟王爺,就是杜老爺子打算帶杜姑娘搬到其它地方——”這訊息像針一樣刺進他心裡,他臉色慘白。理當,那日他下令遣走她之後,她要上哪兒、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早與他無關,他根本沒資格過問。他清楚得很,卻依舊沒法置之不理。“說清楚,他們為什麼要走?”兩名婢女互看一眼,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說!”他皺眉。“回、回稟王爺,”綠袍婢女縮著回話。“是因為杜姑娘回去之後,閒言閒語、風聲不斷……”他心口漲滿怒氣。他以為只要給足了鑰兒銀兩,街坊鄰居們自會看在銀兩的分上,乖乖閉嘴不談。他怎樣也沒料到她會傻到什麼東西也沒要!他深一吸氣。“他們什麼時候走的?”“今天一早。”婢女回話。“奴婢們陪著杜老爺子跟杜姑娘把房子收拾乾淨,才讓奴婢們坐上馬車,連同王爺賞給杜老爺子的金銀珠寶,一道送了回來。”“王爺,”梁昭在旁插話。“卑職一早急著找您,就是要跟您稟報這事——”穆瀟閉眼吸氣,杜家父女完完全全推翻他過往對人的認識。金銀財寶、房產田契,她什麼也沒帶走,那她到底要什麼?他驀地想起她曾經拉著他衣袖,哭喊著要他把雲龍還給她,她只跟他要過這個。而他,卻狠心甩開她手,送她離開。這一瞬間,他才恍然明白,自己錯失了多麼珍貴、多麼難得一遇的善良人兒。只因他不相信她,也不相信自己,有緣見識到一份真心。“梁昭——”他張開眼睛喊:“立刻領人去把他們找回來,他們沒要我給他們的銀兩,身上盤纏一定不多,應該不會走太遠。”“卑職這就去辦。”梁昭起身。“等等王爺——”綠袍婢女突然喊聲。“杜老爺子走之前交代了幾句話。”他頭一點,要婢女直說。“杜老爺子說,過去的事情,就當過去了,他把您賞給他的東西還得乾乾淨淨,希望從此之後再沒有牽扯——”“不可能!”他大喊。“我絕不讓這種事情發生。司棋!”“小的在。”“追上去告訴梁昭,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就算翻遍每一寸土地,也要想辦法把他們兩個找出來!”三個月後,杏花鎮——一幢平凡無奇的竹屋裡邊,坐著穆瀟苦尋不著的杜家父女。兩個人就著一鍋稀粥佐著幾片醃菜,津津有味地吃著。杜老爹現在在鎮上一富戶裡當劈柴燒水的長工,鑰兒則是靠一雙巧手,接了幾份針黹活兒的工作。杜老爹搬離老家前,把老家旁邊的薄田跟房子便宜地賣了,兩人的盤纏就是從那兒來的。沒了田地,日子確實過得比之前辛苦,可杜老爹從頭到尾沒怨過女兒一句,雖然鑰兒很是愧疚。“吶,多吃一點。”望著越見清瘦的女兒,杜老爹感覺像又回到從前。她之前也曾這樣食不知味,一點一滴地瘦削下去。差別只在,當初她心裡還有個冀望的人影,現在,卻是連個影兒也沒有。都怪那個負心漢!杜老爹一想起穆瀟就怨。“不用的爹,我不餓。倒是您,每日砍柴挑水,才需要多吃一點。”邊說,她邊又挾起醃菜,重新放進爹的碗裡。“不行,今天無論如何你一定得多吃些!”杜老爹不由分說。“你看看你,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路都快走不穩了,又成天端著你那針黹籃子,不要命地拚命繡,你當爹的心是石頭做的,看了都不會心疼?”“好好好,我吃我吃。”她順著爹的意,挾回一片醃菜。杜老爹想逼她再多吃些,她卻捂著自己碗口,可憐兮兮地搖頭。杜老爹知道,女兒所以會這樣,全是因為還忘不了穆瀟的關係。他之所以搬離芮城,鄰人們的閒言閒語只是其一,另一個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女兒一抬頭,就看見那金碧輝煌的王府別苑,再想起那個轉眼不認人的穆瀟。杜老爹最是清楚自個兒女兒多死心眼,連被那樣辜負了,也不曾怨過人家一句,杜老爹還真希望她可以破口大罵穆瀟兩句!可每回問起,她總是露出寂寞的笑容,然後掉淚,弄得杜老爹再不敢提起。杜老爹很希望她快把穆瀟給忘了,但看她樣子,似乎離“忘了”還有一大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