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痛苦,徐慧的眉頭鎖到了一起,只往床邊一靠,不用伸手去摸,就可感到陣陣熱浪。
經歷的生死多了,人就會變得敏感,總能輕而易舉的感受出生機和死氣。
徐慧的生機正在流逝,眉間的死氣正在往靈臺匯聚,只是一眼,李世民便心如刀割。
自長孫皇后去世後,是徐慧給了他莫大的慰藉,她溫柔體貼善良,在這皇宮之中,心裡乾淨的人不多,不爭不搶的人也不多,只有在徐慧這裡,尚能感到一分安寧。
尤其是當她的手,放在肩膀上,放在脖頸上,輕輕揉捏,更是可萬千煩惱盡散去,只留愜意在人間。
如果徐慧死了,那這樂安宮也就沒有了溫度,以後,他還能去哪裡呢,還能去哪體會愜意和安寧呢。
李世民十指緊攥,面目都變得猙獰,看起來他有些恨,或許,皇帝是在恨老天,恨他為何如此絕情,為何要將他身邊貼心之人一個個都要帶走,難道,就非要他當個孤家寡人嗎?
窗欞下的盆栽,枝繁葉茂,翠綠的葉子上掛著清透的水珠,想來定是才被澆灌不久,晶瑩剔透的珠子漸漸泛起冰晶。
煌煌盛夏,露水結冰,看著有些不可思議,但此時從皇帝身上散發出的酷寒,足以蓋過外頭的烈日。
宮人們戰戰兢兢的,太醫們心驚肉跳的,誰都不敢出聲,誰都不敢大喘氣,生怕引起皇帝的注意,若是有可能,此刻在這殿中的所有人,都想當個透明人。
院正的汗水,已經打溼了衣物,他是最想躲起來的,但其他人能躲,他是萬萬不能躲的,也是沒法躲得。
“陛……陛下。”
院正顫著兩腿見禮。
李世民卻看也不看他,只是緊盯著徐慧,問道:“賢妃如何?”
“娘娘……恐……“
牙關不受控的抖著,院正低下頭,倒也不是不敢抬頭,而是抬不起頭來,額頭上滿是汗珠,蟄的眼睛都睜不開。
“慢慢說,到底如何。”
“火毒已傷心神,娘娘恐怕……”院正說著跪下,“臣等無能,陛下恕罪。”
無能,又是無能!
李世民神色冰冷,“朕早早說過,不想在聽什麼無能之言,你等速速商議救診之法,賢妃絕不能有事,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朕唯你們試問!”
話很平淡,聽著沒有怒氣,但院正卻更是怕了,只因他從這平淡的話中感覺出了濃厚殺意,徐慧要真救不下,恐怕他一家老小都得給陪葬。
後悔,無盡的後悔,早前不那麼貪心就好了,捨不得烏紗帽,這下好了,怕是要舍了腦袋了。
院正肩頭胡亂顫著,如芒在背如鯁在喉,正陷入絕望時,一道聲音響起。
“可有給服用青黴素?”
雖沒有抬頭,但聽得出李承乾的聲音,院正回道:“用了,還加大了劑量,但未見成效。”
掃了眼比自己還要小几歲的徐慧,李承乾惋惜的搖搖頭,想必是生產的時候受了內傷,一日一日沒養好,最終惡化了。
“去!”李世民突然開口,有些激動道:“去傳張……張……”
“父皇可是說張如風?”
李世民顧不上回答李承乾,轉對著張阿難,讓他即刻差人去昭陵傳張如風過來。
皇帝將最後一分希望,寄託在了這位陌生的安平縣公身上,張如風革新醫藥,救人命無數,李承乾從黔州回京,也得益於他的照料才平安無事,或許,他的醫術了得,或許,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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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里書院。
張如風帶著草帽,正聚精會神的看著不遠處的人幹活,他每天都要來,幾乎雷打不動,一看就是一整天,儼然已經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習慣。
“安平縣公…”
“安平縣公…”
聽到呼喚,張如風回首一看,有金吾衛從拱門快跑而來,火急火燎的樣子,令人不免心裡一突突,他下意識的便聯想到了李承乾的身上。
“安平縣公,陛下急召,快隨我速速入宮。”
“敢問,可是殿下出什麼事了?”
“是賢妃娘娘。”
“賢妃?”離開宮中日久,再加上年紀大了,一時間倒還想不起來賢妃是誰。
“賢妃娘娘是?”
“哎呀,縣公快走吧。”
從長安快馬加鞭至昭陵,張如風不在,又折返來六里書院,雖說倒也沒耽誤多少時間,但卻也夠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