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道:“天晚了,少爺也早點歇著吧,這驛館也委實簡陋了些,姨老爺在城南不遠有一處別院,晚飯的時候就已經派人來請過,說是打掃乾淨了候著少爺過去住呢。小的想著這一天奔波得也就夠辛苦的了,大晚上再挪來挪去也未免勞費,不如趁著明日少爺升堂審案的時候再搬,少爺自衙裡出來直接回去別院倒還便宜些。”他頓了頓道:“只是,今夜說不得要將就些個。”
方瑾抬眸打量了一圈所處的客房,忽然寒涼一笑道:“我倒覺得並不十分簡陋。”他笑覷著彤墨道:“比之咱們家當年的柴房如何?”
彤墨不覺一滯:當年,因為方瑾執意不肯參加科考謀求功名,又受到兩個庶母的挑撥刁難,方季森盛怒之下竟將他趕入柴房一住就是年餘。那是方瑾最落魄失意的一段日子,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沉迷煙花舉酒自憐,才結識了鍾以卿和楊柳風。後來,四少爺方勤不幸夭殤,方季森念及方家血脈惟餘方瑾一人,父子之間才漸漸緩和起來。
只是,那一段淒涼頹靡的歲月,惟有彤墨默默地陪著他走過,親眼見證他人生歷程中最灰暗的一頁。
念及於此,彤墨的眼眶不覺微微有些發熱,垂下頭去默不作聲。
見他神色黯然,方瑾反倒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想那麼多,我只是要告訴你,富貴之時不可忘貧賤之初,無論如何,若非託著勤兒的福,豈有你我今日?”
彤墨聞言一凜,悚然抬眸,方瑾卻已是轉身朝著床榻走去,只撇下淡淡的一句:“累了,早些睡吧。”
第68章 第二十三章 堂閣邃奧軒龍隱(上)
“風兒!”劉珩梳洗已畢挑簾進屋,卻見楊柳風並未上床安寢而是靜靜地垂首跪地,他連忙箭步上前心疼地俯身扶道:“這麼冰涼的地,跪著做什麼?”
楊柳風卻是推開他的手,緩緩抬眸道:“珩為風兒犧牲良多,風兒不能有分毫回報,反倒令珩處處掣肘受辱於人,明日之事乃因風兒而起,卻要累珩委身屈膝,風兒罪業深重無以為償,只有跪而謝之以期寬宥。”說著,竟欲俯身叩首。
劉珩伸臂牢牢扶住她,輕嘆一聲道:“若非我一時任性意氣,何來風兒屢屢受辱於公堂?”小心地擁她起身道:“這僭越擅專之罪可大可小,只在裁決者一念之間,端看上書之人如何措辭回奏罷了。如今,陸縉英的禍福制於人手,方瑾的態度又是曖昧不明,公堂之上諸般忍耐自然在所難免。”他垂眸笑道:“風兒放心,劉珩已非昔日,自不會再任性妄為,凡事都以縉英的處境為重。”
楊柳風抬睫相望,春水瀅然道:“正因為珩不復從前,風兒才更覺愧疚”言未盡,已是狠咬朱唇。
劉珩疼惜地將粉唇拈離貝齒,伸指輕揉著深深的齒痕,低聲道:“風兒此言差矣,你我既為夫妻,如今亦是孩子的父母,一家三口血肉相連,何分彼此?”說著,溫柔地攏著楊柳風坐到床畔,一邊俯身為她除履一邊接著道:“劉珩當年孑然一身,傲桀不遜恣意妄為未嘗不可,只是,如今有妻有子為夫為父,豈可再無收斂自律?”他起身坐到床邊,一面為楊柳風解著衣帶一面含笑道:“況且,縉英中正耿直清廉自潔,於公於私也斷無袖手之理。”
楊柳風水眸瀅瀅方欲啟唇,卻又煙眉微蹙地輕吟出聲,不覺抬手輕撫著小腹。
“怎麼?孩子又動了?”劉珩關切地循向春水。
“嗯,”楊柳風隔了片刻才輕聲答道:“這一次好象動得特別厲害。”
劉珩小心地將她抱進床裡,抬手輕柔地覆在她已日見圓潤的小腹上,半是責備半是愛憐地道:“你看,孩子都惱了,孃親不顧惜自身也就罷了,怎麼還帶累著他一起受罪呢?”
楊柳風垂首無言,眸中卻已是多了無限繾綣柔情。
那低眉之間的母愛光輝,一瞬間再次溫軟了劉珩的心:這樣的感覺就是叫作“幸福”嗎?
他忽然緩緩俯身貼近那隆起的小腹,寂靜中,另一個奇異的心跳傳入耳際,心底的暖流激盪蔓延,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溢了全身,所有的喜怒嗔怨彷彿都已經不再重要,只有一個念頭佔據身心:守護他和她,哪怕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聽見什麼了?”楊柳風淺笑著輕撫上劉珩的臉頰,那樣的眸光裡除了深情,還有無限的眷寵和疼愛,彷彿,他也成了她想要呵護的一份子。
繾綣抬眸,劉珩的聲音格外輕柔,似乎怕驚動那稚弱的小小生命一般道:“他說,孃親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乖乖睡覺才是。”
不待楊柳風笑出聲來,劉珩已然起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