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人兒們都是跟梁娘子有交情的,且也都知道梁冰冰跟她母親鬧僵了的事兒。從廣陵城一路過來,這些自認為是看著梁冰冰長大的梳頭娘子們,可沒少充著個長輩的模樣教訓她。偏那船上人多嘴雜,叫梁冰冰一時不好頂回去,這是找著機會發洩了。
果然,見某人要張嘴接話,梁冰冰頗有氣勢地一揮手,止住那人的話頭道:“別又說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若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長大嫁人,那麼我們當初幹嘛那麼費心巴力地辛苦學手藝?不如就乖乖呆在家裡等著嫁人好了!”
阿愁不由斜眼看向梁冰冰——這算是女權思想的啟蒙嗎?
只聽梁冰冰又道:“何況我看男人也未必就靠得住。比如我二姐夫,掙的那點工錢還不夠他喝頓酒的,害得我二姐管了家裡還得管家外,整天累個半死。何苦來哉!”
她的話頓時引起另一個梳頭娘子的共鳴,拍著手應和道:“是呢!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偏偏家裡男人撐不起來,也只能我們自己撐起來了,不然怎麼辦呢?總不能看著家裡幾個小崽子都餓死啊!”
能在這個以“男主外女主內”為主旋律的社會里成為一名“職業婦女”,這些梳頭娘子們沒一個不是因為家裡男人養不起家室,或者家裡沒男人的。這話題頓時引得眾梳頭娘子們一陣同仇敵愾,紛紛抱怨著家裡男人不頂事。
默默忍了一路的梁冰冰聽著這些抱怨,頓時就得意了起來,笑道:“看看,我就說嫁人是吃虧的事嘛!我原也不指望別人養我,可我也不想白養著別人。如今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那我幹嘛還要嫁人?我又不是那賤驢子,非要給自己背上一個卸不下來的磨不可。”
這話,頓時噎得那些群情激憤的梳頭娘子們一陣無語。
阿愁則忍不住扭頭悶笑起來——原來梁冰冰不僅是個女權主義者,竟還是個不婚主義者。
梁冰冰的話,也只噎了那些梳頭娘子們一下而已。略停頓了一息,便有人很快反應了過來,笑罵道:“什麼話!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不嫁人,將來等你老了,誰給你養老送終?等你躺在病床上,連個給你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
梁冰冰一撇嘴,冷笑道:“大不了就讓我病死在床上唄!如今我才十五歲,就算我四十五歲的時候死了,將來還有三十年好活。這三十年裡,我原只要顧著自己就好,可若是嫁了人,我就得為那人洗衣做飯,養兒育女。若遇到個知好歹的也還罷了,若遇到個不知好歹的,挨打受罵不說,我一樣還得出去做工。為了三十年後的一杯水,叫我白替人做三十年的苦工,我可不是個傻子嘛!”
阿愁忍不住就給笑出聲兒來了。
那幾位年長的梳頭娘子則被梁冰冰這話激得一陣青筋暴跳,紛紛一人一句地教訓著梁冰冰。
這場面,不由就叫阿愁聯想起前世電視劇裡那些逼婚的家長們來。
她那裡看得熱鬧,那幾位“家長”卻在批判不動那油鹽不進的梁冰冰後,忽然把槍口轉向那看著就好欺負的阿愁和林巧兒,指著她們道:“你們可別學她那潑皮樣兒!她那是豬油蒙了心,整個兒已經不知好歹了。”又強調道:“女人家終究是要嫁人的,不然將來都進不了祖墳!”
林巧兒假裝羞澀地低頭不語。
阿愁心裡則是一陣腹誹。其實她早想好了,她這一輩子也不打算嫁人了。且不說她是不指望這一世再遇到另一個秦川,就算遇到了秦川本人,她也不想再嫁給他了。如果當年她能早些悔悟,就沒有第二個十年裡的痛苦了。如果秦川不是正好出現在那個關鍵的時候,她也不會有第三個十年裡的掙扎。如今好不容易一事畢,換了另一世,她也該換種活法才是,可不能再那麼沒出息地限在那些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事裡出不來。
她看看避開鋒芒的林巧兒,再看看一臉巴望的梁冰冰,想了想,到底沒有學林巧兒明哲保身,只笑道:“嫁人什麼的,總要心甘情願才好。俗話不是說,‘物中主人意,才是好東西’嗎?就像幾位大娘,不過嘴裡說著嫌棄罷了,若真個兒嫌棄了,家裡也不是如今這樣了。”
卻是把那幾位梳頭娘子堵得一陣啞口無言。
梁冰冰見了,不由衝著阿愁一陣擠眉弄眼。
許是那幾位梳頭娘子眼見著沒辦法在這個話題上討到好處,便各自岔開了話題。
等眾人不再盯著自己了,梁冰冰依舊有些不太服氣,靠在阿愁肩上低聲嘀咕道:“我嫁不嫁人,關她們什麼事!”
阿愁橫她一眼,道:“你既然知道不管她們的事,你還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