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寶樹對視一眼,也看到了寶樹眼裡對他的同情,他只能在心底暗暗地自嘲,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小丫鬟將信將疑地進去通傳了,兩人在外面等候,初春的天涼意頗重,一件春衫在夜間根本不頂用,馮洛焉抱著自己的胳膊搓了搓,試圖取暖。
等了好一會兒,一直沒人出來,馮洛焉都懷疑小丫鬟沒去說,心生出些絕望來,就在這時,一個腦袋從門內探出來。
“阿馮姐姐?!”李棉披著大紅色的外衣,驚喜道,“你怎麼來了?呃,你臉上怎麼了?”
馮洛焉看了寶樹一眼,寶樹聳聳肩,說了聲便走了。馮洛焉這才開始將今日李棉走後的事情講出來,李棉聽後氣得直罵,簡直要瘋了。
“阿棉,彆氣,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我沒事了。”
“可是那批可惡的官差竟然如此黑白不分,是非顛倒,你潑他們一身泔水那是應該的!”
“阿棉……我來找你不是訴苦的,我急著回村,但是不認識路呀。”
“阿馮姐姐,既然來了,你就住一晚再走吧,順便洗洗乾淨身子。明早我差人送你回去。”李棉勸他道。
馮洛焉不是不想住下,他真的很累,頭也昏昏沉沉的,身子更是快要垮下來了,但是他現在不能倒下啊,他必須走。
“誰呀,阿棉?和誰說那麼久啊?”突然一個洪亮老態的聲音插話進來。
李棉慌張地回頭:“婆婆,這是我——”
“鄰居,我是她鄰居。”馮洛焉搶話道。
一個年過四旬,面板鬆弛的女人走出來,她看人的目光很冷,好像天生就是刻薄的命,“原來是鄰居,那怎麼說是姐姐呢?那麼晚來找人做什麼啊?”
“婆婆,我想……”
“夫人,我說幾句話就走,您別擔心。”馮洛焉笑笑。
何夫人不耐煩地看了兩人幾眼,嘴巴抿得死死的,“那趕緊的,阿平還在房裡等你呢。”
說著,她轉身走了。
“阿馮姐姐,你怎麼不讓我說呢?我要你住下來!”李棉拉著他的袖子道。
馮洛焉苦笑:“阿棉,你難道看不出你婆婆不開心麼?我留下來她會不高興的。”
“怎麼會?她不高興?”
“我這副模樣來找你,要是說是你姐姐,必定會讓你婆婆覺得你身世卑微,上不了檯面,抓了話柄,以後只能任她欺負你了,所以我不能留下,我要回村子。”
李棉急得團團轉:“那該怎麼辦?我不能送你去啊。”
馮洛焉心中也是一片淒涼,他無法捕捉命運的路線,他該飄向何處呢?竭盡全力地去努力,到最後仍是因此自身人微言輕,無權無勢而被迫放棄。
他是不是……今晚真的回不去了呢?
“有了!”李棉大叫一聲,“我把大毛給你,你騎著它走,大毛認識路的啊!”
原來李棉把大毛也當做陪嫁品牽了過來,何平不介意多養頭驢就同意了。
馮洛焉驚喜道:“大毛認路?那太好了!”
於是李棉跑到馬棚牽出了大毛,這貨甩著尾巴不情願地出場了,“大毛,你載著阿馮姐姐回村,知道嗎?可別給我走丟了!”
大毛不服氣地打個響鼻,表示完全明白。
馮洛焉艱難地跨上大毛,他不曾騎過驢,有些不穩地趴在驢背上,李棉讓他夾緊驢肚子千萬別摔下來,“阿馮姐姐,那你可要小心啊這一路。”
“我會的,阿棉,你也要學會看婆婆的臉色啊,別衝撞她,好好說話,知道嗎?我走了啊。”
李棉眼裡泛著淚花,白天還高高興興的,現在倒是有些難過,很多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消逝了。
大毛慢騰騰走著,馮洛焉支撐不住趴在了驢脖子上摟著,一顛一顛地騎著。
頭頂彎月明亮,淡淡的月光照在鄉間的小路上,曠遠的田間寂靜無聲。好似天地間就只剩馮洛焉一人在行走,他疲乏得快要睜不開眼,但是意識仍在轉動。
他想,他明明是個男子,就應該跟著小南村的其他男人一起去當兵,或許那樣,一切就會完全改變。他可能戰死沙場,可能負傷累累苟延殘喘,就是不可能再遇見男人,無法為他心動,無法飛蛾撲火,無法自作多情。
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私的個人情感。
蕭大哥,我就是這麼自私,還抵押了你的玉簫,你是不是,會恨我呢?
蕭大哥……
馮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