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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生怕自己做不好,想來也情有可原。

方思慎想起何慎思病得一天重似一天,十四歲的自己發了瘋似的,漫山遍野去找傳說中的人參首烏和靈芝,卻終究無濟於事。何慎思說:“你願意離開這裡的話,可以去京城,找一個叫做方篤之的人。找到他,說不定,你就能正經唸書,念大學。”說完,交給他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就此閉了眼。方思慎本來打定主意在芒幹道陪他,不論活著還是死了。卻因為那句“正經唸書,上大學”違背初衷,踏上了千里跋涉上京求學之路。

恍恍惚惚地走著,一個趔趄失去平衡,方思慎整個人坐在雪地上。新鮮豐厚的積雪,乍坐上去不覺得冷,反而陷在裡頭起不了身。

那是哪一年除夕將近?何慎思學人家也在矮腳凳下邊釘兩條長鐵片,從旗裡拖回來一些年貨。自己眼巴巴地等著坐冰車,他說:“阿致你不要急,爸爸先試試安不安全。”結果坐上去就停不下來,最後連人帶車扎進雪堆裡。他一邊往外爬一邊笑:“阿致你不要哭,爸爸什麼事都沒有。”

那個人說話做事,哪怕火燒眉毛,永遠那般不緊不慢。以致自己到京城後,偶爾遲鈍過頭,方篤之實在忍無可忍,會壓著脾氣咬牙:“都是因為小時候跟著何慎思那蠢呆!”

方思慎聽見了,默默躲進房裡,很長時間都不說話。方篤之終於不再提起那個名字,而少年很快就原諒了他,因為他眼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遠比何慎思更像一個盡責的父親,只除了最初的拋棄。過去的任何人與事,都不可避擴音醒父子倆那最初的拋棄。隨著時間的推移,方思慎漸漸真心接納父親,也就刻意要求自己,不再回想過去,連新名字的來由,也乾脆一併假裝忘記。

但是今天,經過了今天,怎麼可能不去回想?。

他妄圖迫使自己停止回憶。於是想起昨天洪家大院嚴父慈母望子成龍的情景,今天火車站前孩子們奔向親人懷抱的情景,和妹妹關於過年回家的對話、下午父親的電話、宿舍水房的冷水澡、還有眼前這些溫柔的白雪,耳邊熱鬧的鞭炮,空中美麗的煙花。

心底深處卻異常清醒:在那個遙遠“過去”和這個溫情“現在”之間,還夾著一個殘酷尷尬的中間時段,令本就充滿裂縫的一切更加面目全非。方思慎拼命岔開念頭,居然莫名地想起某位國史學者的名言:對一個民族來說,近代史最難面對;對個人來說,同樣如此。

幸虧這時手機響了。方篤之教授正在京師大學門口等兒子。

方思慎鑽進車門,被車內暖氣烘得渾身一個哆嗦,緊接著打了個噴嚏。

方篤之回頭看看:“小思,你感冒了?”

“沒有。”方思慎等閒不感冒,也就沒放在心上。憋了一肚子問題和滿腔複雜情緒無從發洩,沒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眼睛茫然望著窗外。

“小思。”

“嗯。”

“知道爸爸為什麼非要你回家吃守歲餃子嗎?”

問話的人不往下說,方思慎只好接道:“為什麼?”

“你交了女朋友,說不定很快就要成家,咱們父子倆一起守歲的機會,還能有幾回呢?”

方思慎有些意外,望著前面開車的背影不說話。

“小思,你原諒爸爸。爸爸只是……忘記你已經長大了。我……”好一會兒,方篤之似乎下定了決心,艱難地往下說:“這麼多年,我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兒子。你長到十五歲,突然一下子出現在面前,我……我希望好好補償你,卻好像越弄越糟糕……”方篤之拍拍自己額頭,“呵呵,什麼時候,把女朋友領回家給爸爸看看吧。”

“爸爸……”方思慎不知如何繼續。他相信父親一定清楚根本不存在什麼女朋友,卻故意煞有介事地拿來做臺階,讓這場對話顯得荒唐而又苦澀。

總得說點什麼。說點什麼好轉移話題。然而所有的問題,都問不出口。方思慎最後終於想起一個同樣不該問,卻能令他混亂的大腦清醒的問題:“爸爸,華教授說己巳變法的時候,您故意跌斷了腿不參加遊行,是真的麼?”

車速突然慢下來。方篤之把車停在路邊,回頭望著兒子:“是真的。”

“為什麼?”

“小思,你懂什麼叫裹脅?因為我不想被裹脅,不得已出此下策。”

“可是,這難道不是應該做的事?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方篤之笑了一下,目光卻鋒利:“己巳變法,你知道多少?不管你知道多少,樹人先生的文章總讀過:‘人類血戰前行的歷史,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