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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方思慎被華鼎松叫去說話,進門就發現郝奕正在廚房忙碌。他一邊問候老頭一邊認識到,廚房裡忙碌的郝師兄就是自己明日榜樣。其實按照大夏國的傳統,師徒歷來如父子。即使共和以來學制改革,某些負責任的導師畢生也仍然不過數名博士弟子,師生緣分亦是一輩子的情分。而對於德高望重的名教授大學者來說,弟子同時兼任秘書和保姆,不僅合乎情理,也合乎制度。

“你替我把這些東西敲到電腦裡,院辦等著要。”華鼎松遞給方思慎一疊紙。

月溪齋的木版水印宣紙信箋,寫滿了毛筆字。方思慎讀了幾行,發現是邀請其他教授參加郝奕論文答辯會的信函。

“這次來真的了,得隆重點兒。”老頭捋著鬍子笑,“敲到電腦裡的留給院辦存檔,回頭你替我把這些信寄了,要特快專遞。”笑不過片刻,又嘆氣,“到底老了,寫出來的字好比雞腳爪子扒土,沒法看了,就是個誠意。”

信箋上的字跡間架疏朗,因為力道不足,略有些變形。方思慎眼眶一熱,這年月還有幾個導師對弟子如此相待?破天荒拍了回馬屁:“老師的字具魏碑氣象,怎麼會沒法看?”

“呵呵,魏碑氣象,這又叫你小子看出來了……”老頭大為得意。

吃飯的時候,說起方思慎的畢業論文課題。

華鼎松道:“方思慎,你先想清楚,是真心跟我這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呢,還是混個文憑了事。若真心跟我,就要承我衣缽,接著郝奕沒幹完的活兒往下幹。老頭我不能蒙你一個後輩,小學之道,如今已然式微不堪,莫說自振之象,便是苟延殘喘也殊為不易。雖則先賢稱其‘上以推校先典,下以宜民便俗’,終究是門述而不作的學問,沒多少意思,更沒多大前途。”

小學之道,即大夏傳統語言文字學。因其枯燥乏味,又不容易出成果,確實沒多少年輕學子願意投身其中。不過方思慎覺得華鼎松未免過於悲觀了些。近年國學復興,由中央財政專項撥款支援的大型國學研究專案“甲金竹帛工程”,綜合考古學、上古史、上古哲學、上古文學、古文獻學等諸多分支學科,而傳統語言文字學則堪稱整個工程的基石。

他心裡這麼想,卻始終端坐傾聽,並不開口打斷老師。

“你看郝奕,跟著我耗了這些年,偏偏玉門書院非要他開什麼‘古代養生’、‘宮廷文化’、‘讖緯巫術’、‘豔情詩歌’這些花裡胡哨亂七八糟的東西。”老頭說得滿腔義憤,筷子在桌沿兒上使勁一敲,“如此不知廉恥,所為何哉?好糊弄易來錢是也!”

華鼎松說的這些,正是當前潮流所在,頗受追捧,立項出書成名賺錢都容易,時人美其名曰“走下神壇的傳統學術”,“面向大眾的經典國學”。

老頭嚼一口菜,慢條斯理嚥下去,道:“你若不願意,也不勉強,就弄你自己的玩意兒,我肯定放你畢業。只不過出了京師大學的校門,別跟人提我華鼎松的名字。還有,”放下筷子,鄭重宣告,“不管你弄什麼,都不許再跟‘金帛工程’沾邊。”

華鼎松並沒有參與金帛工程,以其資歷本事,至少應該名列顧問才對。方思慎拿不準是沒人邀請,還是老頭拒絕了。他自從進入京師大學,就被導師張春華直接帶進金帛工程賣命,過去三年全力以赴,如今大半成果被寇建宗掠走,內心深處也不願再跟此事有所瓜葛,卻想聽聽華鼎松的理由,於是問:“老師,為什麼?”

老頭忽然生氣了,猛敲桌子:“為什麼?且不提裡頭一幫子酒囊飯袋,御用翰林,就說方篤之方大院長扛了大旗挑著大梁,你父子兩個沆瀣一氣,置我華鼎松於何地?我告訴你,這‘金帛工程’,它就是一張金箔,某些人搞這一出專往自己臉上貼金,粉飾太平呢!我華鼎松再不濟,也見不得自己學生去跟蒼蠅搶大糞!你要舍不下這裡頭的前程,今兒出了這門,再不要踏進來!”

郝奕見華鼎松說得急,趕忙倒了杯水過來。

方思慎心中暗悔,一句“為什麼”問得太糟糕。父親頂著金帛工程首席專家名號,自己若還摻和進去,對眼前這位實屬大不敬。然而華鼎松如此聲色俱厲,卻又似乎另有所指,他自問遲鈍,沒法徹底領會。一時無從應對,額角居然見汗。惶恐之餘急中生智,問郝奕道:“師兄,你當初入門拜師,磕頭還是鞠躬?”

郝奕尚未答話,華鼎松已經擺手道:“不用你磕頭,新社會不搞封建那一套。站中間鞠三個躬罷了。”

方思慎忙站起身,走到中間,衝華鼎松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一抬眼瞧見老頭喜形於色,微愣。隨即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