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落日,而後又換上繁星點點,等到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產婦的叫聲已經嘶啞,只能痛苦地呻吟。
我鄭重地站到帳外臉色並不比他妻子好多少的男主人面前,想必商文柏已經把情況解釋給他聽過了。
剖腹產已經成了最後的選擇。
我很慶幸自己與商文柏之間微妙的默契,這讓我覺得安心,他從不問我諸如“你怎麼會接生?”之類的問題,雖然當初我提議情況危急時請他幫我忙給女主人施行手術時,他眼裡明白無誤地寫滿了驚訝,但他終是沒有詢問什麼,而是立刻點頭背上紅柳條編織的藤簍去採摘必需的草藥;投桃報李,我從未窺伺過他的具體身世。
這種默契不足以讓我們相濡以沫,但已足以讓兩個旅人相互信賴。
粗壯的漢子唇角囁嚅著,欲說還休,終於重重地點頭。
生命所繫,性命相托。
我想起了在醫學院入學典禮上回蕩在禮堂裡的誓言,在那一刻我許下了為醫者須恪守一生的承諾。
現在,他真的是將自己妻子和孩子的性命完全交到了我這個過路人的手裡了。這是怎樣的一種信任,所以,我感激。
剖腹產。
只要是手術,危險就無可避免。
何況我還沒有拿到行醫執照。
幸而我是個凡事認真的人,紮實的醫學學習成了我最堅實的基礎。沒有手術刀,烈性的燒刀子浸過的獵刀在火上灼燒過後來代替。大五實習時主要就待在產科了,當時還頗為垂頭喪氣,因為相形於婦科,產科醫生的手術風險更大,碰上難產,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現在我感激當年的辛苦,它為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養就了我站在手術檯前的鎮定。
“你確信必須把她的肚子剖開?”商文柏隱忍了許久終於鄭重地開口,旁的事他可以由著我胡鬧,人命關天他的道德和行醫的本能可不允許他縱容我。我知道對於數千年前的古人而言,上個世紀中葉才傳入我國,只有區區三百多年曆史的舶來品——剖宮產術,實在是過於駭人聽聞。
“如果有縮宮素或者前列腺素倒可以讓她試產。”畢竟能夠自然分娩是最好不過的。
上帝保佑,千萬不要出現產後大出血。
什麼必需的檢測醫療裝置也沒有的情況下,她血流乾了我也無能為力。
硬膜外麻醉、腰麻之類的是別想了,只希望傳說中的麻沸散——曼佗羅是名不虛傳。
估計麻藥已經其效了,我深吸一口氣,舉刀開始手術。
下腹壁橫切口長達14cm,希望胎兒塊頭不要太大,可以順利娩出。迅速紮好大血管暫時止血,推開膀胱暴露出子宮下段,在其中間用刀切開一小口,用手指分開。站在一旁遞手術器械的商文柏看的目瞪口呆,我無暇顧及,只能輕咳一聲示意他集中精力。右手的拇指和左手食指一齊用力,沿切開的切口向兩側撕開子宮肌層。胎兒終於暴露在空氣中了。
這個小孩還真是過於留戀母體的溫暖,頭位太低娩出很困難。我強自鎮定了一下,快速眨了眨眼睛凝聚心神,右手小心翼翼地沿胎頭與子宮切口下緣之間伸入,達胎頭下方,用手指將兒頭輕輕推向上方,手指及手掌將其向子宮切口處撬起,急急給商文柏使眼色。——我的刻板終於造成問題了,因為大汗淋漓,術前堅持戴的口罩(兩塊白布中間夾了層棉花)巴在了臉上,呼吸都覺得困難。幸虧他心志超於常人,醫療經驗又豐富,很快就不點自通地向上牽拉子宮切口上緣,擴大了的子宮切口周徑總算容胎兒出來了。
嬰兒的啼哭聲是宇宙間最美妙的天籟,我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居然幸福得想落淚。真沒用,我在心裡偷偷罵自己,這種事也值得哭。可彪悍的像頭牛的男主人是真的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心翼翼地抓著妻子的手,哭著喊著訴說著什麼。
“他說以後再也不要她生孩子了。”商文柏微笑著說。
“不用猜,他老婆一定會告訴他沒事,今後還要給他生更多的孩子。”我撇撇嘴,從產科醫生的角度講,孩子和產婦的生命之間,我更傾向於保全後者。
“厲害!你倒未卜先知。”他誇獎地揚揚眉毛。
這種戲碼我見多了,要當母親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執著古怪的生物,她們會無視生命堅持生下屬於自己和所愛的人的孩子,彷彿生命就此延續。
而我從來不覺得生命可以替代。
誰也不可以。
“她盆骨太窄,估計下次也很難自然分娩。幫她配點藥吧——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