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影倒吸了一口氣,這人究竟聽得懂他的話麼?為什麼好像還沒理解他的意思?
梅若影和劉辰庚在裡面的對答不溫不火,外面的人聽得那叫一個著急。按這樣的速度,恐怕九九八十一天才做成的佛跳牆都熬成膏湯,那兩人還沒談到點子上。
司徒凝香在帳外數步偷聽,還要裝著若無其事,以便不引起東齊諸將的反彈。他聽到這裡,收了耳力,正想抱怨兩句,聶憫扯了扯他衣袖,眼神示意,他一回神,才發覺已經談到了實質性的問題。
只聽劉辰庚道:“我承認那時是我的錯。小影,人生在世,孰能無錯。當日我們畢竟曾有那樣的時光,為什麼不放寬了心,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回到從前,我們重新開始。”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急促起伏,不復先前的平穩和緩。
又聽梅若影隔了片刻說道:“以當日之情誼,你尚能下得狠手。現在我們已經有了隔閡,又不知將來再發生同樣事情時,你會如何處理。”
帳外人只聽他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已經是百折不可回的氣勢。聶憫雖不及司徒凝香將心緒好惡放在臉上,但原本也憂心這個孩兒犯傻要回去跟這個冷血之人。如今一聽,終於暗鬆一口氣。
“劉辰庚,你能把青陽宮、東齊大軍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是一個很稱職的皇子。但是人非完人,孰能無過,你並不是一個可以全心相托的情人。也許,皇宮內的三千佳麗會更適合於你。”
“我……”劉辰庚只覺有些許無所適從,記憶中的司徒若影很少會與他針鋒相對地說話,“小影,兩人廝守,終要相互諒解,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要想想,當我得知你是奸細時,有多麼心寒和痛苦。如果是別的人肯定逃不過被殺的結局。只有對於你我始終下不了手。因為我已經將你當成極為重要的存在。”
他說得誠摯,卻不知帳外有幾人為他的莽然無知而聽得鬱悶之極。
梅若影陡然之間聽到如此表白,張口欲語,然而心底抽搐了幾下,終於作罷。因為劉辰庚是真的很認真地說出這一番話來。
是了,劉辰庚與他不一樣,自小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父母尚能相殘,兄弟亦能廝殺,身邊的人再親近,對他而言,也許不過是可愛的玩具而已。就像一個擁有許多玩具的孩子,毀掉一個玩具,還會有其他很多很多的玩具,就算有些傷心,但也是會很快就給忘記了。也許這個人從來就不知道當如何去珍惜一個很重要的人,也……沒有人來教他。
梅若影側頭看向矮几上的笛子,他認得的,曾經在數年前,斜陽下,雪地裡,松林中,兩人一同用過的笛子。聽顏承舊所說,已經被這個人所丟棄。
劉辰庚見他看向那杆笛子,往事浮上心頭,心中一軟:“小影,你比其他人來的重要!你忘了麼,即使在訊問你的時候,我也會讓人為你上藥治傷。我再不會懷疑,再不會虧待你。我一定會彌補一切的,所以不要再這麼想不開了。別忘了,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
這一回,帳外偷聽著的幾個人也開始或抽搐或痙攣,或哭笑不得或難以置信。被氣糊塗了的搶過鞭子就要進去抽人,神志清醒的趕緊將那禿頭拉住。
“如果說,我也很愛你……”梅若影的聲音突然清晰了,劉辰庚心中就是一喜。
可這話剛說到半截,帳外突然傳來砰咚一下重物跌倒的聲音,梅若影蹙了蹙眉,也沒有停下來,續道:“如果我們是這麼地相戀,那你是否願意被我關到地牢裡去,然後被抽數日數夜,再烙上幾天幾夜,再……”說到這處,聲音嘎然而止,梅若影臉上泛起不忍的神色,半晌又自嘲地笑笑,才道,“既然是因為我們彼此相愛,所以你也願意的,對麼?”
帳外,隱約有人輕手輕腳爬起來的聲音,然後又傳來被壓抑著的細細笑聲,很快就變成悶悶的喘氣聲,似乎被別人給強行捂住了嘴。
無奈地暗自嘆氣——原來偷聽的還不止一個人。心中又是一暖,退一步的確是海闊天空,所以他現在擁有著這麼關心他的家人和……朋友。他們也正在擔心著自己,所以才這麼,光明正大地偷聽吧。
看向劉辰庚,他面上正輕微地扭曲著,是痛苦?還是惱怒?相信沒有多少個人敢這樣正面地頂撞他。
劉辰庚只覺心中漸漸茫然,這樣的人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並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在乎他的示好,似乎他說什麼對方都聽不進去,讓他感到無力而焦急。
“為什麼,不能忘記一切,不願意重新開始?”這一刻,竟然讓他覺得如此無法把握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