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孫小姐苦苦經營的這個家上。
乙賭場有一個很風趣的夥計,人們都叫他何老闆。何老闆所開的順風旅館,在房價上是市區一帶最賤的。那不過是一家極其普通的家庭式旅館,有兩幢共十五個房間。裝置一般,不算典雅,更別提堂皇,但顯然已能維持何老闆在“老闆”的高度上不掉下來。
何老闆非常瀟灑地經營這間小旅館。他常年僱傭了兩個女招待,一個值白班,一個值夜班地輪流換。他提供她們吃與住,支付足以使她們不想跳槽的薪水——這就在時間上充分保證了他能數十年如一日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二十一點”的賭桌旁。
何老闆愛賭,也愛錢。這兩者只有在他偶爾贏錢時才取得兩全其美的效果。這時他就把方孝祥拖到一邊,露出他那排因過度抽菸而發黃發黑的牙齒:
“啊呀,孝祥老弟,兄弟我今天手氣不錯,散場後我請你出去喝兩杯,你千萬別走啊。”——不過在贏錢上,他跟方孝祥一樣,機率之低不亞於摸福利彩票。
“老弟,啊呀老弟,我悔不該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纏住方孝祥:“我悔不該再要那張‘K‘啊,我悔啊……”
像這個樣子,每天不下十遍。而哭訴的物件,他又偏偏挑中了方孝祥。方孝祥對這個賭鬼是既好氣又好笑。他與其把他看成是他的朋友,不如說像眾人那樣把他視作一個老傻瓜。他對待賭博的那個認真勁,真像小孩子對待他們信以為真的遊戲一樣。他又哭又笑,好像真能在骰子的投擲聲中感受到莫大的快樂和心痛。可想而知,方孝祥寧可花錢去請紅眼吃飯,卻極少接受邀請,去吃何老闆請的飯。
方父依然為這個逆子而生氣。他原本以為他結婚之後,他那賢惠的妻子就能把他野馬一般的心給收住——她是他的韁繩,方父就是這樣想的。現在看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教會他這個兒子什麼是責任,什麼是做人的本分。他不止一次地奉勸過這個兒子,趁他這把老骨頭還有點精力,在他手下學會點什麼,他想傳授他的“生意經”,幫方孝祥安排一個個宴會,讓他學會真正能有助於在社會上立足的處事之道,結識與他有業務往來的商人,手段靈活地奉承、巴結一些重要的、有用的官員,可他一句話就把他的苦心給拒絕了——“你認識的那些人,我不感興趣。”
方父一次次地失望,心灰意懶,但他得照顧他的生意,為這個剛剛有點轉機,有點像樣的家庭多賺一點是一點,因此他有時甚至連失望的時間都沒有了。
孫小姐有了身孕,漸漸地就無法在操勞學校的事務了。方父請了一個保姆來幫助她。她推辭了一番還是同意了。
她這個人雖然初看嫻靜內向,而實則眼###細,相當敏感——她發現自從方孝祥知道她有了身孕以來,去賭場的次數明顯少了。
“今天有點累,我懶得去了。”於是他跑到別墅閣樓上,去擊打他的沙袋:他不是累嗎,卻有力氣打沙袋?孫小姐不禁笑了。
“晚上恐怕會下雨,還是不去了吧。”他說。其實誰都知道,這整個月廣州都不會有一點雨。他悄悄走到孫小姐背後,看她在宣紙上畫畫,孫小姐有所察覺,但當她把筆一擱,轉過頭來時,他已吹著口哨走遠了,接著可能會若無其事地開啟電視或音響。可像孫小姐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摸不透這顆浪子的心呢。
第四章
廣州的秋天風和日麗,天氣乾燥。有關部門總是不忘在這個時候不厭其煩地提請廣大市民小心用火——當然,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方孝祥在賭場裡大抽其煙,亂扔菸蒂,讓香菸在地毯深處自動熄滅。況且他今天有點煩燥,他有好幾次想斷然歇手,從麻將桌上跳下來,但他是個極愛面子的人,因此,他苦苦死撐著。
他平時是很少玩麻將的,他只喜歡玩撲克和骰子。今天為了陪紅眼的兩個朋友才破例玩幾把。
“孝祥老弟,跟我一起陪陪我幾個兄弟,怎麼樣?”紅眼說。於是他就這樣義無返顧地摻和了進去。碰到這種情況,他向來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何況誰也不能肯定他方孝祥就一定會栽在那麻將桌上——賭場上不是有“生手摸大牌”的說法嗎?不料才一個多小時,他隨手所帶的幾千塊現金就散去了大半,幸虧紅眼一直暗中幫他(這個他看得出來),他那些錢才能撐到這麼久。
“最後一副。”紅眼說,“孝祥老弟是不玩麻將的,你們兩個也已經過了牌癮了,我看就到此為止吧。”
對於紅眼的意見,方孝祥非常感動,在牌桌上,他處處留情,有時甚至還故意給他好處。如今即使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