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想推測,也不想猜疑,我只想聽你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應崇優目光如水,穩穩地盯著楊晨的眼睛,“你不會騙我說你不知道吧?”
“你明知道不會。”楊晨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就連流著淚跟你分手的時候,我也沒說過一句欺騙你的話……沒錯,我是知道很多事情,不僅我比你知道得多,連鄭嶙應霖知道的,都遠比你多得多。想想真奇怪,所有臣子中,你是公認最受寵信的一個,但很多事情,皇上誰都不瞞,卻總要瞞著你……”
“比如說?”
“比如說出徵前頒詔大會上發生的那次刺殺,是陛下有意放縱的,為的是剝奪青益侯的兵權。再比如當年赫赫威名的軍務會議,也是因為陛下巧妙逼迫老府侯們紛紛請辭,後來才無疾而終的……平城軍中的異動,陛下的確早有察覺。可魏老王爺是輕易能動的嗎?稍有不慎,為君不仁、忘恩負義的名聲就得揹著,所以他不得不謹慎行事,先有意培植一些帶毒的種子。現在的結果你也看到了,陛下已經順利達到目的,既把魏氏的影響力徹底地從平城軍中抽了出來,也沒有讓這十萬子弟兵發生任何的波亂。魏聿平是自己叛君而亡,臣民們對陛下絕不會有任何微詞,就連魏王爺自己,現在除了感恩也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楊晨停了停,看看應崇優有些發白的臉色,神情凝重,“陛下走的是帝王之棋,每一步都精彩絕倫,讓所有在他身邊的臣屬傾倒歎服。但不知為什麼,他卻總是隻蒙著你的眼睛,不讓你看他的棋路……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應崇優抬頭望著天空,喃喃地道:“因為……那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陽洙……”
“你記不記得我拼命提醒你,說皇上對你的感覺並不單純嗎?”楊晨握著應崇優的肩,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這不過是兩天前的事情,我當然記得。”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兒了,那麼小優,我還不得不提醒你,你對他的感覺也不單純。”
應崇優視線一顫,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卻被楊晨牢牢抓在掌中。
“你不想正視這個,也不想聽我說,可我卻真的想要點醒你。”楊晨的聲音低沉,神色有些憂傷,“也許你自己還沒有發現,有時你對待皇上的態度,也並不像一個臣子。”
“怎麼會?我一向……”
“沒錯,你一向禮數週全,但那只是表象,從內心深處來說,你並沒有只把當成皇上看。就比如剛才。當你發現皇上駕馭權術的手法遠比你所知的更加厲辣時,你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反應嗎?”
“我有些吃驚……”
楊晨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是在生氣。可你憑什麼生氣?你只是他的臣屬,你應該像我們一樣,跟皇上相處越久,就越是敬畏。小優,你老實回答我,你敬畏過他嗎?”
“我……”應崇優覺得有些有口難言,“我只是對陛下有著自己的期望而已。”
“如果僅僅是這樣,我也就不擔心了。”楊晨長嘆一聲,“可我瞭解你,你生性淡泊,不是一個入世之人。我們當年那樣深厚的感情,你也從未對我執著過,甚至沒有在我提出分手時說過半句挽留的話。可是你對皇上呢?卻是處處強求,他稍有不如你意的地方,你就會自然而然地去責備他。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見你圍在皇上身邊苦心婆心地勸說時,心裡都是說不出的嫉妒……”
“三師兄……”
“你已經有了執著心,你已經太放不下他了。可皇帝畢竟是皇帝,你縱然一片痴心又能得到什麼呢?”楊晨語調輕柔,力圖說服,“雖然你不願意承認,但你們之間所謂的君臣關係早就已經變質了,趁著自己還沒有完全陷下去,何不早些抽身?小優,我曾經傷害過你,所以不想看到你再次受傷……朝廷不適合你,皇帝更加不是你能夠寄託感情的物件,找個恰當的時機,離開他吧。”
應崇優慢慢低下頭,幽深的眸色在低垂的眼睫下微微閃動著。
記得在未進宮前,原本是打算在助他逃出宮廷後就離開的,可出了宮又決定還是親自護送他到平城;到了平城依然不放心,又想著等他羽翼豐滿後再悄悄隱退,就這樣一拖再拖,原本清明疏朗的一顆心已漸漸變得軟弱而又顧慮重重,總也做不到像當初設想的那樣,功成拂衣,逍遙於天地,不留片雲縈身。
就正如此刻,明知今日的少年皇帝早已非當年他的陽洙,卻還是不忍就此轉身,將他獨自留在寂寞如雪的頂峰。
長久以來,總以為他還離不開自己,以為他還需要帝師的守護和引導。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