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太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為了沈一貫求情。
在眾臣眼中,這個站在御座之側不言不動的太子,不顯山不露水,在陰戾霸道的萬曆身旁,象變成了一個淺淡朦朧的影子,絲毫不引人注意,而此刻一經走出,那份不可壓制的尊貴高華瞬間光茫四射,長眉輕揚,眼底鋒芒,給人的感覺是一派深不可測的如臨深淵。
和眾臣反應種種不一相比,此時的李三才驚訝的有些目瞪口呆,驚疑的眼神只在皇帝和太子二人之間不停的打轉;而葉向高則是眯起了眼,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古怪的神色。
沈一貫渾身一震,愕然抬起頭來,眼角瞬間老淚縱橫,這次眼淚沒有絲毫表演成分,實打實由心而發。
據後來史官記載:萬曆二十年四月,今上萬歷帝痛斥沈一貫結黨營私,陷害大臣,導致彈劾者日眾,後又有李三才出首告發,抵賴不能這才承認為一已私利而與沈鯉爭鬥的事實。萬曆震怒不休,百官鉗口不語,還是太子求情,念在沈一貫任職以來,沒有功勞還有苦勞,萬曆終於開恩,當殿決定:免去沈一貫東閣大學士、內閣首輔之職,終生不再起復,恩准其歸鄉養老。
這道旨意一下,就象睛天霹靂一樣,沈一貫做夢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個下場,辛苦幾十年,轉眼兩手空,失去他奮鬥了一輩子並視之為性命的權勢,讓他一時間周身冰涼如冰,只覺得萬念俱灰,一時間周身上下好象一齊開了幾個洞,空落落的四處透風。
失神之下,啪嗒一聲響,從袖子跌出幾本奏摺,將呆若木雞中的沈一貫驚醒起來。本來萎靡不振的神情忽然激動起來,眼底已經泛紅,惡狠狠的望向沈鯉,再次跪倒奏道:“陛下和殿下對老臣多方優容,老臣感恩戴德,只是有一事,老臣想求陛下和殿下給老臣做主!”
萬曆嘴唇微微揚起,神情微有警惕,嘴角能勾起的一絲冷笑,全是說不出的譏誚之意:“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只要不過份,朕都會允你。”
心頭一片冰涼,沈一貫聲音戛然而止……皇上把話說到這地步,已是將一句話當十句話說了出來,不僅斷掉了心裡僅存的那一絲念想,也明白的告訴他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能做到內閣首輔的人,自然不是光指著混的就能上來的,當下已定了決心。
“老臣自知無容在朝廷立足,自然會遵從陛下旨意,即日返鄉思過。”說完伸手一指一旁的沈鯉,聲音無比響亮:“只是老臣要走,他也要走!”
殿上殿下所有人都傻眼了……除了眼底隱藏笑意的太子朱常洛。
萬曆明顯怔忡一下,驚訝的眼神掃到了沈鯉的臉上,又回到沈一貫身上。
已經決意魚死網破的沈一貫沒有了任何顧忌,冷笑道:“陛下公正無私,百官眼明心亮;老臣有罪,那沈鯉也有罪,老臣認罰,沈鯉也當認罰。”說罷斜著眼看著沈鯉,眼底眉梢全然一片狠意,意思明白的近乎露骨: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拉上個墊背的!
瞭然沈一貫的用意,萬曆的臉瞬間變得有些黑,可對於沈一貫的話沒有可反駁的地方,因為剛剛在殿前百官面前,沈鯉已經親口認了罪責,如今以結黨罪名處置了沈一貫,卻沒防備沈一貫非要拉上沈鯉一塊死,就算萬曆是說一不二的皇上,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啞口無言,沒有話說。
太和殿上進入一陣短暫的沉默,群臣再度見到這戲劇性的一幕,一時間低聲議論紛紛。
一個搖頭嘆息道:“看到沒有,皇上的臉色可精彩的很哪,這沈一貫是太子的老師,沈鯉又是皇上的老師,孰輕孰重,可真不好辦了。”
另一個當即反駁:“這有什麼難的!沈鯉是皇上親手提拔為內閣次輔,如今自然是舍此就彼。”
葉向高掃了這兩人一眼,冷冷一笑道:“二人同罪,怎能罰此而放彼?”
這話一出,眾臣默默,不再出聲。
高踞寶座上的萬曆,皺著眼眉掃過眾臣的臉色,最後落在沈一貫身上,忽然開口道:“沈鯉,你怎麼說?”
被點名的沈鯉頹然一笑,因為他已經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心底頗有一絲欣慰,皇帝畢竟還念著舊情,和沈一貫的狼狽收場比起來,眼前這樣的處理方式,已經給足了自已的面子,若是再不知機,那真是不知好歹,自找沒趣。
“臣自知德行有虧,不配在京扶保陛下,領袖群臣,臣乞即日回鄉,從此閉門思過,懺悔贖罪。”
萬曆幽幽嘆了一聲,說心裡話,他心裡是不捨得沈鯉走的。可是情況就是這樣,沈鯉不走,沈一貫不服,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