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扮寒酸,步履踉蹌的進入客棧,自然引起了若有若無的輕視眸光,小夥計一見二人模樣,頓時漫不經心的領著二人去了角落裡坐下,一邊擦著紫檀木山茶團花桌案,一邊神情懨懨,像是沒睡醒一般的敷衍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小店客房不多,如今只剩一間上房了。”
二人聞言頓時對視一眼,他們一男一女,原先同住一屋是迫不得已,銀子不夠,如今有了銀子,自然是要各住各的,畢竟孤男寡女的多有不便。可如今,如今,這可如何是好。
二人這副模樣,落在小夥計眼中,成了兩個窮鬼前來吃飯不給錢了,他輕蔑的瞟了二人一眼,衝著對面挑了挑眉,鄙夷道:“不如二位客官移步對面客棧,那裡多是通鋪,要多少有多少。對面客棧的大鍋飯也十分便宜,三個銅板隨便吃,管飽。”
男子微頓,若是從前那秉性,早拍了桌子跳腳大罵了,可如今已不是從前,他沉穩了許多,挑了挑眉稍,連眼都沒抬一下,啪的一聲,往桌案上重重拍了一錠五十兩雪花銀,語出平靜:“一間上房,你們店裡的拿手菜只管上,本公子如今窮的只剩下錢了。”
對面的女子聽得此言,撲哧一下,笑出了聲,見引來眾人目光,她忙捏著帕子擦了擦唇,旋即正襟危坐。
小夥計頓時變了張臉,堆起滿臉笑紋兒,點頭點的如同雞啄米:“是是是,小人這就吩咐後廚去做。”他張望了下四圍,刻意討好道:“樓下太吵鬧了些,不如客官先去客房歇歇腳,小人隨後將飯菜送到樓上去。”
男子深深望了女子一眼,從她的眸中瞧出了無盡疲倦,平靜點頭,淡淡道:“如此也好,小二哥前頭帶路罷。”
僅剩的這間上房位於三樓走廊的盡頭,推開門,這寬敞的房內竟相對擺了兩張四柱大床,皆是秋香色的帳幔曳地,上頭繡著怒放的山茶花,帳幔微微拂動,那花仿若活了過來,花影搖曳,隱隱生香。
天色向晚,屋內沒有燃燈,四下裡不甚明亮,再加上客棧臨水,更添了幾分陰冷死寂,小夥計疾步上前,走到床頭擺著的黑檀如意紋方几,點燃其上的座白瓷燭臺中的明燭,那燭影微晃,投下細碎的影兒。
小夥計引燃了炭盆,將紫銅雕花提壺置於邊上,燒了壺熱水,躬身低語:“二位客官先歇著罷,小人去備飯,一會就給二位送上來。”
男子微微頷首,轉眸望見雕花軒窗半開著,一絲絲夜風漏了進來,他忙緊閉了軒窗,放下勾在雕花銅鉤裡的青灰色簾幕,扶著女子坐在邊上的藤編軟椅中,又拿了個薑黃色金絲團花軟枕,塞在她的後腰處。
紫銅雕花提壺中逸出淡白的熱氣,咕嘟咕嘟之聲在寂靜的屋內迴旋,男子又起身,從包袱中翻出一包藥,倒在白瓷粉彩茶花提壺中,拿滾滾熱水沏過,不多時,一股子清苦的藥香氤氳開來。
男子小心將藥汁倒在杯盞裡,遞給女子唇邊,輕聲細語道:“參湯,趁熱喝,再把參片含著,補補力氣。”
女子就著男子的手,將參湯一飲而盡,清苦的滋味在舌尖兒打轉,她把參片壓在舌下,慢慢含著品著,竟品出了一絲回甘。
男子有些生疏的點燃了香,放到青瓷蓮瓣香爐中,指尖輕輕叩響茶花紋紫檀方桌,桌案光滑如鏡,照出他挑的極高的軒眉和亮晶晶的雙眸,他得意一笑:“小妖女,如何,我方才闊氣罷。”
這一男一女正是甩開了黑袍男子,一路疾馳趕到丹霞花林的江蘺二人,還未到鎮子,便已經聽到了鼎沸的人聲,為免引人注意,江蘺便收了御空之術,扶著落葵緩步進鎮。
落葵窩在椅中,唇邊微挑,蒼白的臉頰上漾出兩顆梨渦,眉眼俱笑的奚落道:“闊氣的很,十足十是個為富不仁的紈絝子弟。”
江蘺垂首啜了口茶,望著兩張四柱大床唏噓不已:“睡了這麼些日子的地,這回總算是可以睡在床上了。”他按了按自己的腰,長吁短嘆道:“我的老腰啊。”
落葵撇了撇嘴,心知他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奚落道:“你是修煉之人,還嫌地硬。”
江蘺搖頭,揉著自己的腰眼兒,一本正經的道:“俗話說,好漢也睡不了冷地板啊。”
落葵頓時笑的直不起身來,一手捂著肚子,一手點著江蘺,笑的赫赫嗤嗤:“你,你,你就是那個活該死在五穀輪迴之所的腌臢潑才。”
這一路行來,江蘺見慣了落葵的不驚不怒,笑是低眉淺笑,怒是隱忍剋制,傷心卻不見一絲淚,高興也是轉瞬即逝。這樣如花年華,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女,竟比他這個即將過了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