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了,酒也快喝完了,你便讓人送璇衣姑娘回府吧。”
他一說完,周圍就全是一片奉承和調笑聲。
璇衣在臺上手腳冰涼,班主上來請她的時候,她眼神悽婉,露出懇求的表情,可素來和藹的班主卻面色兇惡了起來,一把就拉著她往臺下拽。
她柔弱的身軀卻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力氣,掙開他就往臺上跑,想著師傅去世前殘燭一樣柔弱的身體,她不願意順從,跟著去做風裡飄蕩的浮萍。
與其這樣,她寧願去死!
她眼裡閃過決絕,縱身往臺下一躍,任由自己的身體輕飄飄落下。
可本應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她沒有摔得粉身碎骨,反而落到了一個堅硬又冰冷的懷抱當中。
璇衣睜開眼,一張硬朗的面孔印入眼簾,她對上一雙異色的眼瞳,一隻黑色,一隻藍色,她有些害怕,眼神縮了一下,又覺得不應該,馬上回視了過去。
救下她的是一個穿著玄色鎧甲的將軍。
璇衣知道,這一眼,她就陷進去了。
後來她恍然覺得這是天意,拒絕了接風的威北將軍,本來不會來的,可看到被水匪肆掠的百姓慘狀,看不慣這些權貴大擺宴席,便改了主意想剎了這風氣。
結果恰好救了她的性命。
“璇衣阿姐,聽說威北將軍雲晉是西域異邦女子所生,生來就是一對異瞳,被其父視為不祥,棄於鄉野,後來得一退隱武師教導,習武從軍,十六歲便立下軍功,被封為千夫長,勇冠三軍,二十歲斬獲敵軍首領頭顱,成為驍騎前衛,二十六歲,領軍破敵五萬,被嘉獎為威北校尉,如今三十歲,已是鎮守一方的威北將軍,就等剿滅了這幫害人的水匪風光回京了。”
璇衣對著鏡子上著妝,旁邊的小師妹跟她聊著閒天。
她拿著螺黛的手微微一頓,原來他小時候也是那樣的身世,又瞥了一眼在門外指使師兄弟們佈置戲臺的班主,小聲問道:“聽說雲將軍昨天打了勝仗,水匪兇險,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她越說聲音越小,對上小師妹揶揄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呢,阿姐,那北邊的將軍跟咱們這裡的可不一樣,聽他們說,可厲害了,那雲將軍更是勇猛極了,一下就抓過五六個水匪,像串葫蘆那樣刺死了。”
小師妹說得誇張,璇衣被逗笑了。
“阿姐,那日這好心將軍救了你,馬公子不敢再來咱們戲班,可這剿匪要不了多久,威北軍就要回京,這將軍不帶你走,遲早那馬公子還要找上門來的,阿姐,你要早做打算呢。”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相依為命,小師妹是真心在為她考慮。
那日過後,因著威北將軍的權勢,馬公子沒敢再來慶喜班,班主也更加對她體貼客氣,可她知道,雲將軍只是隨便救了一個女子而已,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他走的時候,她遲早要遭那群豺狼虎豹吞食乾淨。
這一天來得很快。威北軍訓練有素,軍紀剛嚴,軍士都是以一當十之輩,那群烏合之眾的水匪怎麼會是對手,不消一個月,皆被一掃而空。
兩日後就休整大軍,南上進京。
小師妹為她的事急得嘴角長出了燎泡,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大軍出發的那天,她在歡送大軍離開的人群中,眺望著在馬上坐得筆直的身影,眼神裡滿是不捨。
君如雲中月,妾如塵下泥。
她不想求他,也不想讓這紅塵苦海沾染這輪明月,他合該永遠皎潔的。
早在馬公子知道她沒有被收攏的時候,就派了好多人看著她,只等威北軍一走,就擄她回府,她知道,她逃不掉。
璇衣摸上懷裡的瓷瓶。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早就存了死志。
她丟掉瓶蓋,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小師妹淚水漣漣地喊住她。
“阿姐,威北將軍用一萬金贖了你,你自由了,阿姐。”
璇衣不可置信的看著越走越遠的那個身影,手裡的瓷瓶落在地上,啪的一聲碎了。
兩個軍士護著她和小師妹離開了她們自小生活的江南,師傅死前給她留了一筆錢,她用這錢給小師妹,還有些因為家貧賣給戲班的師弟師妹們一齊贖了身。
巡撫家還有好多對璇衣素來有覬覦之心的權貴因為忌憚威北軍,也只能不甘心的放她們走了。
璇衣也進了京,天下之大,她也不知道去哪兒,想到的也只有跟他一樣的歸途。
那時,她以為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