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白骨,地上白骨。這些荒原上的精靈,國家珍稀動物竟然就以這樣隨便的姿態浮屍荒野,堆積成山。“利益太重,偷獵者太強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機說。司機是當地人,是當地僅有的幾個能忍受嚴寒沒有搬到山下去的人。守著這片大山,就像守著自己的家。“護林員呢?野生動物保護組織呢?國家不管嗎?”常年經受寒風面容姜紅的中年漢子從後視鏡裡看了姚期一眼,目光中寫滿了你太年輕太幸福的鄙夷,他說,這裡天高皇帝遠,所有對外稱的東西都是噱頭。沒有人真正關心鹿群的死活,甚至不會有人關心護林員的死活。他這樣說,姚期也只能閉了嘴,因為這裡的確太過偏遠,就算有人想管也鞭長莫及更何況外界根本就看不到這裡的情況也難怪遊離於規則之外。回到司機原本的住處,牆上掛著一把獵槍,槍柄因為常年攥在手裡而磨得很亮。司機隨口解釋,是用來防身的。何歡轉了一個圈,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棟房子,當真算得上家徒四壁。“你們住旁邊那件,是冷房,很久沒人住沒燒過火了。”司機說,“山裡柴火向來很珍貴只能燒牛糞,牛糞也不能隨便給你們。得加錢。”他說著就放下手裡暖手的水杯要往外走,姚期攔住他,說,你手上有常年握槍的硬繭,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護林員。男人回頭看他,身體微微前傾彷彿下一刻就要動手扼住姚期的脖子。他說,既然知道我常年握槍你為什麼不猜我是偷獵者呢?何歡站在姚期身後,毫不見外地找了個凳子坐下,看著中年男人說,雖然這樣說很冒犯,但我還是忍不住說明一下他的真實想法,因為他覺得偷獵者不會讓自己窮困潦倒到這個地步。一路走來始終把快要凍僵的何歡護在懷裡的姚期感覺自己就是東郭先生,做好事兒還免不了被咬死,他僵硬著臉,對男人說,錢的問題可以談。男人沒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姚期大衣上的標誌就知道眼前這兩個人不會虧待自己的,起碼在錢上不會。夜裡大雪,姚期實在沒受過這種天氣,天將將亮就醒了。走到外間,才發現男人不在。他裹了裹衣服推開門,一腳就踩在了深雪裡。昨夜飄了一夜雪,現在還沒停,空中還落著細小雪絲,打得人睜不開眼睛。視線盡頭,裹著厚厚棉衣面相粗獷的男人正跪在一個石堆前用心清理上面的積雪,重新放了放上面的石頭,等到終於滿意了才從懷裡拿出一支幹花,放在石堆上,靜默地看了一會兒,轉身回來。看到姚期,他一字不提剛剛的事情,只說,我去做飯。受限於天氣狀況不能開車進山,深山裡又沒有訊號,時間一下子變得緩慢起來。何歡拿出kdle,一旁的姚某人就抗議說,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何歡沉默了一會兒調整情緒才沒轉身就走,靠到他身邊,挨著他看雪。雪花飄得時間久了,視線盡頭的石堆馬上就要被大雪重新覆蓋。何歡不知道是誰清理了那兒的雪,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清理,只低低地對身旁的姚期說,多少人做過徒勞無功的事兒,勞而不獲,求而不得。姚期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一直坐在旁邊擺弄菸捲的男人開了口,他說,那是我的妻子,她死的時候已經身懷六甲。男人其實坐在小凳子上,正對的是緊閉的房門。也就是說,根本就看不見窗外。但他始終直視著前方,彷彿一切都在眼前。“我當時被困在山裡沒能及時趕回來。醫生比我先到卻也沒能救她。我這一輩子都在讓她受苦,身上揹著千重罪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能和她葬在一起,還有我們的孩子。”“妻子都要臨盆了,為什麼不守著她?”何歡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男人頓了頓,說,鹿群是她的生命。他一開口,房間裡就安靜下來。安靜地彷彿能聽見雪落聲。很久很久,姚期才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說。失去摯愛的絕望空落感,他明白的,生不能相守,死也要抵足長眠的決絕也明白的。那次跌下懸崖何歡重傷搶救他一夜之間就把人間絕望體會遍了,一樣都不曾落下。下午雪停,三個人圍在房子裡烤火,因為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再加上此行目的朦朧,氣氛就更加沉悶。因為天冷,何歡很早就睡了。許是又做夢了,手裡緊緊抓著被角。姚期往旁邊挪了挪把人輕輕攏進懷裡,如此,何歡才睡得安穩了些。黑暗裡響起一聲低低的嘆息:既然沒有我連覺都睡不好乾嘛還老想著要逃開。在他懷裡,何歡已睡得沉了,無從答起。後半夜,有人踏雪而來輕輕開了破舊的柴門,徑直走向那男人的房間,結果意外發現隔壁灶爐裡燒著火。剛剛進門的一行人瞬間起了疑心,雙方起了爭執。過了一會兒,動靜就小了,男人把他們帶出了門外。安靜的長夜裡,姚期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猶如一頭等待出擊的黑豹。那夥人其實並沒走遠,跟著男人繞到柴垛後面,順著男人的手指心領神會得從裡面拿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