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嬤為什麼要恨自家主人?”
唇角露出一絲微笑,眼中卻無笑意:“這就要問另一個人了。”
“誰?”
這句話李淳風沒有回答,而是一拍額頭,道:“唉呀,險些將大和尚忘了。”
一經提醒,尉遲方也記起了在外面放風的玄奘。連忙出了禪房,向塔的方向奔去,突然之間停住腳步。火苗從地底竄起,正在吞噬塔身。烈焰夾雜著黑色的煙塵升騰而起,火勢異常兇猛,僅僅一會兒工夫,一切便籠罩在熊熊大火之中,什麼也看不清了。
12、造化
貞觀三年五月,長安城中慈恩寺失火,大火焚燒三日夜,將慈恩寺塔化作焦土。上皇其時本欲臨寺禮佛,終因此事而罷。寺主昉熙於大火之後不知去向,據說已於塔中坐化。又有傳言,說昉熙大師道行深厚,功德圓滿,因此涅磐於火中。皇帝降旨,追封其為護國大聖禪師,撥款重修慈恩寺塔。
世事至此,彷彿已將終結。
烈日下,荷花舒展著花瓣,早已不是先前初吐時怯怯模樣。風動蓮葉,傳來沁人心脾的幽香。粉紅與淡白,星星點點散佈在綠葉碧波之上,亭亭嫋嫋,看起來有一種自在風韻。青衫男子獨立水畔,深吸一口氣,合上雙目。面上無喜無怒,眉宇間卻有寂寥之色。
“李兄。”
轉過頭,便看到一張清水臉兒。
“郡主。”
女子笑容乍展,正如蓮之初綻。“為何不入水榭?”
“不必。”
回話的人神情淡漠,不知不覺間,女子臉上笑容也消逝了。
“慈恩寺大火之事,我已聽說。”
“嗯。當日我也在現場。”
這句話並不是回答,奇怪的是拂雲居然不再問。看了她一眼,從袖中取出一條紅繩,正是從密室中那具屍體頸中摘下的。斷開的繩頭已重新接了起來,下方懸著一塊玉佩。
“皇家之物,還是留在你這裡較為合適。小心收藏吧。”
拂雲伸手接過紅繩玉佩,眼淚突然一滴滴落下,驀地回過頭,不讓李淳風見到。
“他他”
“不必難過。生死有命,你也只能救他一次。”
“他是怎麼死的?”
避而不答,酒肆主人只是說道:“從死狀來看,生前未受痛苦。”
一時間二人之間一片靜默,拂雲望向荷池,微風吹拂她頸後柔發,數綹青絲在白得耀眼的肌膚上飄動。
“承義是舅父最小的兒子,聰明淘氣,舅父對他極其疼愛。我看著他長大,將他當親弟弟一樣迴護。出生之時抓周,正被他抓著這玉佩,因此按照習俗賜他作為護身符。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到我府中玩耍”
她口中的舅父便是隱太子李建成,李承義為建成幼子。李淳風默不作聲,拂雲續道:“左武衛大將軍突然闖府,我這才知道知道舅父和三舅已被殺,承道、承明幾位表兄全都死去了。可承義他他只是個孩子只知道偷摘我的荷花,跟小鳥、小兔子玩耍,要不就纏著我彈琴給他聽”
她轉過頭來,一雙眼直視李淳風,眸中全是哀愁憂慮之色。
“信我,他沒有謀叛,也決不會對今上不利。”
“我相信。”
沉靜安撫的口吻令拂雲情緒稍稍平復:“那時我什麼也顧不上,只想保全他的性命。正好府中新進了一名小童,年齡身材,甚至臉型和承義都極為相似,於是,我讓他二人調換了衣裳然後”
語聲再次急促,當日情景如同再現眼前。
“府邸已被弓箭手層層包圍,那孩子一出門,便有無數箭簇對準了他他們他們把他當成了承義那可怕情景,我到死也不會忘記”
靜靜聽著,李淳風不發一語。見對方再度沉默,女子心中不知為何,竟有忐忑不安之感。
“李兄,你是否覺得拂雲錯了?”
“不。”
這一聲簡短,回答得很快,卻久久沒有下文。一直到兩人間的沉默變得有些難於忍受之時,李淳風才再次開口:“昉熙說你殺弟求榮,那時我便知道此事絕不簡單。你能保守秘密,且不惜為此承擔汙名,是為難能。只可惜,仍然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你還記得那小童是誰引進府中的麼?”
拂雲回憶了一下。“是馮嬤。對,她有一個遠房表親家的孩子要尋些事做,我向來信任她,便允准了。”
“這就是了。如果沒有猜錯,這孩子並不是什麼遠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