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客棧住房,最華貴的也就是廳堂、書房、寢室,所不同者大小文野而已,這裡竟還有一進,能做何用?再說,滿牆潔白,也沒有門,如何能還有一進?該不是少年懵懂,誤將後院也當作一進了吧。蘇秦疑惑間,少年一推屋角,白牆竟自動開了一道小門!少年站在門口恭敬道:“先生,裡邊是沐浴室與茅廁間,為防水汽進入寢室,這裡裝了一道假牆,一推即開,方便呢。”
“茅廁間?!”蘇秦更是驚訝,茅廁間哪有安在房內之理?看來,秦人的蠻荒習俗還是沒有盡掃。剎那之間,彷彿恍然窺見了野狐尾巴,蘇秦幾乎啞然失笑。想了想,還是進去看看再說,不能忍受就立即搬走。進得屋內,卻見很是敞亮,幾乎有兩個書房大,三面牆上均有大窗,卻裝得很高,房中微風習習,絲毫沒有尋常茅廁間的刺鼻異味兒,想來白天也一定敞亮乾爽。
“窗戶如此之高,卻是為何?”蘇秦仰視問道。
“先生……”少年憨厚的笑著,竟有點兒窘迫。
蘇秦恍然大笑:“啊,沐浴入廁,自要高窗。小哥見笑了。”
“不敢。”少年恢復了恭敬神態:“先生,這邊是沐浴室,我每晚會送熱水來的。”
屋中用黑色石板隔成了兩部分。進門大半間是沐浴室,牆壁地面全部用黑色石板砌鋪,中間一個箍著兩道鐵圈的碩大木盆,木盆中還有一條橫搭的木板與一隻長柄木瓢。蘇秦一看即知,這是製作極為講究的大梁浴盆。如此看來,另外小半就是廁間了。蘇秦小心翼翼的繞過高於人頭的石板,眼前卻是豁然一亮——原來,牆上掛著一盞晝夜明亮的大大的風燈!地面是明亮如銅鏡般的黑色石板,牆面卻是木板到頂;靠外牆一面,立著一個一尺多高的方形石甕,甕中滿蕩蕩清水;甕旁一方小小石案,案上木盤中一摞摺疊好的柔軟布頭;石甕石案旁邊的地面上筘著一個鼓面大小的凸形“木板”。除此而外,別無長物,只能聽見隱隱約約的水流聲。
“這?便是茅廁間?”蘇秦有些茫然,如此乾淨整潔的屋子,卻到哪裡入廁?
“先生請看——”少年俯身將凸板揭開,隱約的水聲立即清晰可聞:“這裡是入廁處,完後蓋上即可。”少年又指著石甕石案,“這裡清洗,這些軟布頭用來擦拭。”
蘇秦卻俯身盯著入廁處,只見黝黑中水波閃亮,怔怔問:“這水哪裡來?竟無惡臭?”
“回先生,這是咸陽建城時引入的渭水。陶管埋在地下,流經宮城、官署、官市、作坊與大店的地下,流出城外便引入農田,不再回流渭水。水流從高往低,很大很急,任何穢物都積存不住,沒有腐臭氣息呢。”少年一如既往的恭敬。
蘇秦聽得愣怔半日,竟只有慨然一嘆,“好!就住這裡,很中意了。”
少年高興了:“多謝先生。送飯來?還是到天樂堂自用?”
“我自去天樂堂,看看秦風嘛。”蘇秦笑了。
“如此我去挑擔熱水,先生沐浴後再去不遲,夜市熱鬧呢。”少年輕快的出去了。
犀首好動,用過晚飯左右無事,便換了一身布衣出得上卿府,向咸陽街市漫步而來。
咸陽的夜市頗為特殊,與中原大城不同,街市冷清如常,而客寓酒店熱鬧非凡。這是因為秦人勤奮儉樸,加之法令限酒,一到夜間,除了確實需要購物者上街漫步外,大多庶民工匠都是早早安歇,預備黎明即起操持百業。但是,秦國對外國客商與入咸陽辦事的本國外地人卻不限酒。所以,每逢入夜華燈初上,外國客商、遊學士子、外地遊人客商及來咸陽辦理公務的吏員等,便聚在了各個酒店客寓,盡情的飲酒交遊。
犀首出來,也是想找個酒店小酌一番,消消胸中塊壘。
午間晉見秦公後,他已經明確無誤的知道了秦國不會採用他的“霸統”方略,心反而定了下來。從加冠那年,他便開始周遊列國,先後在大小十三個諸侯國做過官,最長的在楚國三年多,最短的在宋國大約只有半年。辭官的原因雖各不相同,但最主要的起因,還是官高無事的尷尬。他精明過人,又加辦事認真,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毫不費力的將管轄事務處置得精當無誤,同僚們總是對他讚不絕口,國君也總是時常褒獎,誰與他都一團和氣,議爵時也都眾口一詞的薦舉他,人望口碑一片蒸騰。然則,奇怪的是:無論他的爵位多高,卻怎麼也掌不了實權,做的盡是些少傅、太傅、少師、太師、太史丞、太廟令之類的“望職”!誰都知道,他的長處在兵家在權謀在治國治民,可上將軍、丞相、上大夫、令尹、大司土一類的實權重職,就是輪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