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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魏郯沒有像往常那樣擁著我。我背對著他,將要入睡的時候,聽到他翻身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安穩。我想開口問一下,又覺得若如此,是不是在告訴他我心虛睡不著?算了,睡吧。我對自己說,繼續閉眼。雪果真降了下來,一場又一場。從前,為了鼓舞朝臣士氣,警醒寒苦不忘戰備,先帝們會在每年隆冬之前冬狩一場。不過自何逵生亂以來,天子自身難保,歲時節慶早就荒廢了。如今魏傕才得勝歸來,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於是,魏傕奏請天子重開冬狩。天子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一日天晴雪霽,天子和大臣貴族的車駕浩浩蕩蕩來到雍都郊外的芒山下,紮營設欄。冬狩允許帶眷屬,郭夫人年紀大了,不喜歡這樣的嘈雜去處,只留在府裡。我與周氏、毛氏登了車,由軍士護衛著同往冬狩。&ldo;冬狩呢。&rdo;路上,毛氏興奮不已,道,&ldo;我祖父曾任軍司馬,他同我說過,天子的冬狩比過年還熱鬧。&rdo;周氏笑道:&ldo;我夫君還說要獵一頭鹿給我看。&rdo;她看向我,&ldo;堂嫂可見過大堂兄狩獵?我聽說大堂兄箭法可是了得。&rdo;我搖搖頭,微笑:&ldo;我不曾見過。&rdo;別說沒見過魏郯狩獵,這幾天,我連他的面都很少見。一邊是冬狩,一邊是督促軍士趁農閒練兵,這幾日,他比平常更加繁忙。有時我已經睡下了還不見他的蹤影,等我醒來,旁邊的被褥明顯有人躺過,卻空空如也。我很難不往那夜的波折上去想,可是我又能做什麼?我已經盡力,魏郯還覺得不滿意,我也無話可說了。山野中白茫茫一片,落盡了葉子的樹木上覆著雪和冰凌,遠遠望去,枝椏在冬日的光輝格外蕭索。圍場四周,帳篷排列得齊整,車馬繁忙,軍士穿梭。在暖房中蟄伏已久的貴人們渾身裘皮,搓著手抱怨天氣,又相互見禮。相比之下,出身行旅的人則精神得多,佩劍負弓,縱馬馳騁。圍獵要持續兩日,我和周氏、毛氏都要在野中過夜。不過,帳篷裡很是暖和,附近還有從前雍王建的亭臺,許多人相約著間隙之時去烹茶賞雪。來到的時候,我曾經遠遠看到了魏郯。他與魏慈、魏朗騎在馬上,不知說著什麼。可人車如流,未幾,他又不見了。我也看到了天子和徐後。我是魏府的內眷,要去見禮。天子似乎興致不錯,勁裝長劍,為那張文質彬彬的臉平添了幾分英氣。徐後則一身銀鼠皮裘,頭梳高髻,見到我,臉上笑意淡淡,問候了兩句郭夫人的身體。第一日是讓圍獵的人騎馬練手的,沒有女眷什麼事,我與一眾貴眷只在皇后帳中閒坐。來冬狩的內眷三十幾人,大多跟我一樣都正值年輕。其中,有兩三位是徐後母,嫁入的門第不太高,在這帳中卻能與徐後說得起話來,不致冷場。見禮之後,徐後和我就再沒說過一句話。她坐在上首說她的,我坐在下首與周氏、毛氏作伴,倒也不寂寞。這邊歇息飲茶之時,我聽到上首在說從前長安的圍獵,談論各色軼事。&ldo;……若說當年,我記得最清楚的乃是有一回先帝在終南山設圍場,與京中高門子弟一同射獵。那時,獵物入場,眾人皆放矢,季淵公子卻一矢未放。先帝召問,季淵公子回答說&lso;天德好生,吾不忍也&rso;。&rdo;我怔了一下,朝那瞥了瞥,是徐後的一個姊妹在說話。&ldo;我也記得。&rdo;她旁邊的另一人笑道,&ldo;彼時,先帝還誇讚季淵公子仁厚,賜他金帛。&rdo;我心裡搖頭。無知的女人。裴潛那時候是因為跟我二兄角力,不慎扭傷了手腕。不過人們總是對身負盛名的高門美男子總有莫名其妙的寬容心,這樣的鬼話,連先帝都信了。不過裴潛到底是裴潛,如今一說起他,婦人們明顯地興奮起來,紛紛追憶當年。&ldo;可惜後來戰亂,不知季淵公子如今在何處?&rdo;&ldo;聽說在淮揚?&rdo;&ldo;淮揚?季淵公子在淮陽做什麼?&rdo;&ldo;不知呢。&rdo;&ldo;爾等當然不知。&rdo;一個笑吟吟的聲音道,&ldo;傅夫人應當知曉。&rdo;我訝然,轉頭望去。徐後身旁,一名少婦看著我,笑容帶著挑釁。不僅是她,在場的還有許多人,我覺得有一點面熟,卻想不起到底是誰。她們或交換眼色或意味深長地看我,與那少婦的模樣如出一轍。徐後正在飲茶,似乎什麼也沒聽到。周氏和毛氏微微變色,我看看她們,平靜無波。這不奇怪,因為裴潛那禍水的關係,長安有一堆跟我不熟又對我不善的人,我早已經應對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