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容立刻被抓了起來,可他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不肯承認。魏傕大怒,將倪容投入牢獄,嚴刑拷打,可他仍堅稱自己清白。&ldo;或許倪容真是清白。&rdo;毛氏道,&ldo;這許多天了,什麼也沒問出來。丞相的湯藥雖是倪容包辦,熬製之時卻並非他一人,也許那毒是別人投的。&rdo;&ldo;那也難說,興許就是倪容。只是老天保佑丞相,教他事情敗露。&rdo;周氏道。&ldo;你們不覺得此事從頭便蹊蹺?&rdo;朱氏搖頭,&ldo;我等嫁入這府中多年,何曾見過丞相犯病時如此暴躁?他連郭夫人侍候都不肯,卻單單許得倪容近前?&rdo;此言一出,幾人面面相覷,有些心照不宣的安靜。我一直沒有出聲,聽著這些,也覺得朱氏的話有道理。這件事疑點頗多,到處都是巧合,反而讓人多想。倪容如果下毒,直接把毒放進湯藥裡便是,何必連著藥渣一起燉煮?拿藥渣來餵羊也稀奇,藥就是藥,誰家會為了省那點糙料用藥渣湊數?最大的疑點是,我若要謀害一人,一定挑最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倪容既然是太醫,懂得用藥,大可拿些溫和的毒物,每次用一點,做得像是魏傕因病衰竭而死。如今他卻一次就用下了用能夠治死一頭羊的毒,即便得手自己也不能脫身,世上哪有這麼愚蠢的太醫?就在眾人私下裡議論紛紛之際,沒多久,傳來了倪容招供的訊息。此事如同巨石墜入湖心,竟在雍都掀起了一場大風波。倪容承認了他是受人指使,那背後的主謀,竟是趙雋。同謀的還有步兵校尉邢達、富陽公紀詮以及天子新認的皇叔梁仁。據倪容供認,這幾人密謀,只等魏傕喪命,梁仁封鎖城門,乘勢領軍包圍魏府,將魏氏一家斬殺,邢達則策動軍營,擁護天子。此事簡述不過三言兩語,其中兇險卻叫人心驚。如果魏傕暴死,魏氏子侄聞訊必然都趕回府中,趙雋等人若乘機舉事,血光難免。其中,當然也包括我。倪容受刑過重,在牢中撞壁,死無對證。而魏傕即刻派人抓捕共犯,趙雋、邢達、紀詮都在雍都,梁仁在倪容被捕之時就得了風聲逃出了雍都。追查之下,軍中、朝中的共謀者有數十人,魏傕毫不手軟,主犯誅五族,從犯三族連坐,牽扯竟達五百餘人。一時間,人心惶惶。行刑那日,哭聲震天,趙雋、邢達、紀詮直至死前仍大罵不止。趙雋那時給我看的天子血書未被搜出,但宮中也並未得以安寧。紀詮的女兒前年入宮,因年初誕下皇長子而得封貴人,紀詮亦因此封了爵位。如今紀詮犯事,亦殃及紀貴人。據說她與天子抱頭痛哭一場,以三尺白綾自縊而死。我聽到這些事的時候,脊背不住發涼。滅族、縊死、斬殺……這些字眼每每出現,總會將我心底最痛的那一塊劃開,露出那些深埋依舊的回憶。此事我雖不曾參與,卻並非全然與我無關。當初我能勸降趙雋,靠的是父親與他的交情。而邢達、紀詮,家中世代在朝為官,當年亦跟隨父親一力擁護皇子箴。成也敗也,魏傕當初讓魏郯娶我,看中的是我父親的聲望,他藉此籠絡了大批士人。可如今拼死反對他的人,也正是出自其中。風波平息之後,魏傕的頭風痊癒,精神抖擻。我能感受到,他看我的目光也變得有所不同。你不曾參與,怕甚。心底一個聲音安慰道。心悸之餘,忽而又自嘲。即便我當真參與,那也沒什麼好怕的。傅氏能滅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再多,魏傕就只好把他自己也滅了。血雨腥風之後,上巳緊接著來到。照從前的習俗,每至上巳,天子領宮人臣民到水邊踏青遊春,宮人將蘭糙和杜若採摘,扎作小束,由天子賜與同遊之人,以示祓禊。定都雍州之後,祓禊改在了宮苑之中,魏傕每年都與天子行此君臣之樂。可是今年出了趙雋之事,魏傕稱病不去,郭夫人亦留在府中。魏郯事務繁雜,去宮中祓禊就成了我一個人的事。上巳日,我早早起來,在衣箱裡翻了許久,挑了一件青面朱裡的深衣。我對鏡挑選飾物的時候,魏郯站在我身後看了一會,忽然道:&ldo;那個青玉有葉子的好看。&rdo;我不明所以,在鏡子裡看看他,又看向妝匣,片刻才終於領會,他指的是一支碧玉步搖。青玉有葉子……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個文盲。不等我伸手,魏郯卻將它拿在手裡,看了看。&ldo;簪麼?&rdo;他問。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