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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落地窗玻璃裡自己的影子,很漂亮,略顯憂鬱。

半個小時之後,她重新穿好衣服離開辦公室,Eli坐在靠窗的一張躺椅上面,點燃一支香菸,看著窗外,沒跟她說再見。

外面即將破曉,Ming走出那棟大樓,坐上一部過路的計程車。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她認識的一個名字叫Lily的女孩子。Lily是依阿華人,年紀很小,還不到十六歲,卻已經跟許多男人上過床。她曾經洋洋得意的對Ming說,某人贊她的外形很好大有前途,某人答應把她推薦給Steven Meisel,或是許諾要拿她的照片給歐萊雅的人看。

Ming記得當時還曾拿Lily來取笑,而現在,恐怕是她自己更可笑吧。她知道Eli對她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把她當作又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又一次free fuck,但如果將來她真的能出名,倒也不妨跟別人吹噓一下這段豔遇。這種感覺很壞,但她卻沒辦法讓自己停止,就像是一種癮頭,一開始她極力抑制,最後就跟吃零食一樣,她允許自己每個禮拜放縱一次。

不記得是第幾次,Eli終於帶她去他的公寓。之前可能是怕她嘴巴不緊,或者是個瘋瘋癲癲的神經病吧,她暗自猜想,臉上露出一個狡黠自嘲的笑,Eli的第一感覺是對的,她就是一個神經病。

她就像CSI裡的探員,在他身上,在他的公寓裡,尋找微弱的痕跡,G的痕跡——盥洗臺上的一片假睫毛是G卸妝留下的,廚房裡一整排青澀的Granny Smith蘋果是G喜歡吃的,每次少了一隻就代表她來過了,漱口杯上留著她細小的唇印,地毯的角落裡慄黑色的長髮,還有她放衣服的抽屜……,Ming抓住每一個機會,掘著這座寶藏般的墳墓,或者說,宛若墳墓的寶藏。

某個凌晨,Ming在衣櫥最上一層找到一隻旅行箱,硬殼的箱體盡是刮痕,輪子壞了,看起來寒酸得和這漂浮在曼哈頓上空的華美公寓毫無干係。箱子手柄上航空公司的標籤還沒有撕乾淨,依稀看得出印的是中文字。她坐在地上,像一個野人粗蠻的撬開那隻箱子,裡面很空,只有兩樣東西——一隻淺棕色鏡框裝著一張舊彩照,和一雙整齊的裹在一起肉粉色舞鞋。Ming解開鞋子上的緞帶,穿在自己的赤腳上,微藍的月光下,那緞子的顏色像是染了血又洗掉之後的淡紅色。她仰面躺在地板上,舉起那隻鏡框來看,照片上一對中年男女站在一個穿芭蕾舞衣的女孩子兩邊,三個人笑得那麼開心。Ming也跟著露出微笑,對著那個女孩子說:“這就是你的秘密?”想象著自己化身成她,永不分離。

隨之而來的那個深秋,是Ming最初嶄露頭角的風光日子,也是她有生以來最糟糕的一段日子。有時候,她努力朝好的方面去想,她並不討厭這個跟她上床的男人,雖然他態度很壞。即使在他們有了肉體關係之後,Eli仍然會在她不舒服的時候對她說:“如果你還想吐,找個我看不見也聞不到的地方。”半夜三更把她趕出門外,甚至給她一個耳光。Ming從沒有為此傷感過,因為她根本不愛他。而且,他越是冷酷越是混賬,她就越能肯定,他也一樣得不到自己的所愛,也過著可悲的日子,並不比她好一分一毫,這樣的念頭總會讓她感到一種幸災樂禍般的安慰。

相比之下,她或許還算是幸運的,至少從這段關係裡撈到了一些好處,雖然她心底裡寧願不要那些好處,甚至痛恨Eli把她介紹給那些大人物時的措辭,虛假的讚美她是多麼“值得眷顧的一張新面孔”。這種深度的矛盾和工作帶來的壓力開始抽絲剝繭般的毀壞她的身體,她幾乎準備退學,有時候一整天只吃六顆杏仁,喝一點蘇打水,表面上卻變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光豔照人。

很快,她就有了更好的金主,或者說“男朋友”,送她珠寶,帶她去旅行。但她卻還是跟Eli維持著一週一次的“約會”。

十二月的一天,Eli半躺在床上,看著她穿衣,臉上帶著那種不太認真的淺笑,一如他們初見時的樣子。“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他問她,“千萬別說你真的愛我。”

她半裸著身體,轉身看著他的眼睛,同樣不認真地回答:“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在下一次眨眼之前,Ming在Eli臉上看到一個難於解釋的短暫的表情。當天晚上,她收到一條他發來的簡訊:It’s supposed to be fun; but starts getting boring。含含糊糊的並沒有明白的意思,但她卻很清楚,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