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問他。
徐秋寶閉上了眼睛,把頭點了點。
“甄金大哥與我隱園也有交情,但畢竟不是一路人。”鄭葵南看了看師父,傳令下去。“請他們在前院歇息片刻,好茶好飯,待我們這邊完事後再請進來。”
“可這幫人既不肯告訴我們緣由,又堅持入園,只求能親手殺賊,倔犟得很……”家僕面有難色。
鄭葵南把臉一沉,“今日是隱園雨花社金陵大會,你叫他們稍等,待會兒我去賠禮。”
“是。”家僕得令,又叫上一幫家丁趕去門口。
“戚家軍也在追殺這小賊,定是十惡不赦了。咱們可得搶先動手!”“前朝各代最多是誅九族,我大明可以再加上一族。對這倭寇孽種就應該誅他十族!”“我要是有那男盜女娼的父母,我們家要是欠下來這許多血債,早就萬死莫贖,自己結果了便是!”“嘿,臭小子,當年老子在錢塘瓦子巷睡過你娘呢。嘖嘖,你娘那皮肉,那*,那功夫……”
無數怒罵痛斥和汙言穢語裡,徐秋寶撕心裂肺一聲狂叫。“不用你們動手,我死給你們看就是了!”
“唰!”“嗖!”“叮!”“當!”無數聲響,英雄豪傑們隨身暗藏的數十把短劍匕首一齊飛到他跟前,釘滿了他腳下。
徐秋寶欲哭無淚,欲呼無聲,胸臆滿塞,在眾人目光裡慢慢蹲了下去,選了一把解腕尖刀握在手裡,搖搖晃晃半天,終於站了起來。
他仰頭看著那廳堂屋頂,陽光透過明瓦射出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映照在他瘦削和蒼白的臉上。
陽光迷幻裡,他彷彿看到了父親徐海和母親王翠翹模糊而清晰的面容。
“你們為什麼要生我——”他大叫一聲,將刀往頸上橫去。
“當”的一響,解腕尖刀被飛來的一枚鐵膽擊落,正是鮑隱看家暗器乾坤日月膽中的一枚。
眾人憤恚不解,一齊怒視過去。
“我已退出江湖,要死死外面去。”鮑隱淡淡說完,心中隱痛不止。
鄭葵南強自忍耐,接過話茬道:“隱園是避世清修之地,不願再牽扯江湖仇殺之事。各位若要尋仇,出了園子再說吧。”
徐秋寶淚眼婆娑地看著鮑隱,卻見那部虯髯裡迸出一串滾雷。“你拿上葫蘆出了園,就再也不干我的事。要不是我今日先封了刀,它也得見血才能歸鞘。滾!”
鄰座的陸髯仙一直冷眼旁觀,見鮑隱臉上紅白青紫之氣輪番轉過,不由面帶悲憫,嘆了一口氣。
鄭葵南心中刺痛,衝徐秋寶怒吼道:“聽到了沒有?從後門狗洞滾出去!”
徐秋寶懵懵懂懂地轉過身,看也不看大家,像一片紙一樣,慢慢往外飄去。英雄豪傑們摩拳擦掌地圍成兩道夾牆,一人一口濃痰唾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他只是如行屍走肉一般地往外走。
“鮑爺為什麼要放走他?這哪裡是什麼江湖仇殺?這分明是國恨家仇,民族大義!”有人不解地嚷了起來,更多的人暗中使了個眼色,悄悄地跟了上去。
又有家僕來報,應天巡撫衙門範捕頭帶人來捉疑犯。
“哪一位英雄好漢通報的官府?”鄭葵南惱怒非常,見無人應答,冷笑一聲:“好一個江湖規矩。”
隱園中事在南京和鄰近府縣的市井中波瀾不驚,暗地裡卻不脛而走。
秦淮河邊,一名艄公似乎聽到空中若有若無的一線聲音,拍了拍手中竹篙,裡面的東西還在,便棄了畫舫和上面的客人,躍到岸上匯入人群。
夫子廟前,生意興隆的小店老闆突然望了望陽光刺眼的晴空,彷彿有一聲鶴唳傳來。
他把顧客請出了店外,扯下簷前那幅“南北雜貨”的布幌子,回屋捲了五尺來長一件東西,關了門板便走……
第十二節
古之浙江,又名之江,因有吳越國開國君王錢鏐組織修築了海塘,故名錢塘江。
入海口呈喇叭形,江口大而江身小。海水從寬達數百里的灣口湧入,受兩旁漸狹的江岸約束,形成湧潮。湧潮又受江口攔門沙坎阻擋,波濤後推前阻,漲成壁立江面的道道水嶺,浪潮可達數丈之高。
每年八月十八日為潮神生日,潮勢最盛,奔騰澎湃,勢無匹敵,成為天下偉觀。
有宋以來,錢塘江觀潮便是杭州百姓的節日,家家閉戶,人人出動,幾十里路長的江岸,黑壓壓地擠滿了人,一個個手舞足蹈,興奮不已。
徐秋寶一路狂奔,跑了整整十天,由南京過鎮江和常州,又從杭州城南的月輪山上六和塔邊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