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第二日,園子裡的丫鬟宮女們聚在一起閒聊,不知怎的,就傳出了王爺傳下話來,讓鴛鴦、金釧兒、玉釧兒、蕊官四人坐馬車去京外侍奉王爺的訊息。這事兒在園子裡可算是新鮮又少見,那些丫鬟宮女們聽聞後,心裡頭難免泛起了各種滋味,有豔羨的,覺得那幾人能被王爺看中,彷彿是得了別樣的機緣;也有帶著酸勁兒,在背後嘰嘰喳喳地說著閒話,話語裡滿是那種又羨慕又有點嫉妒的複雜情緒。
可晴雯這會兒哪有心思去理會這些,她滿心都還沉浸在之前那可怕遭遇帶來的痛苦和糾結之中呢。這一連兩日,旁人都是三五成群地說笑打趣,唯有她,要麼呆呆地坐在那兒出神,像是丟了魂兒一樣;要麼就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滿心的委屈和憤恨也只能自己默默嚥下。有時候,她氣得咬牙切齒,心裡像是憋著一股火,彷彿要找那害自己的人拼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可有時候呢,又像個沒了生氣的木偶,一聲不吭,整個人透著一股絕望和無助,讓人看著都揪心。
好在襲人眼睛尖,瞧出晴雯這幾日的狀態實在是太古怪了,怕她這麼悶著會憋出病來。到了第三日,見晴雯的情緒似乎略略好了些,便笑著給她安排了個差事,說是紫菱洲那邊現在還不方便住人,天氣又冷了,讓晴雯去替迎春和惜春找找冬衣來換換,也好讓那兩位姑娘能暖暖和和的。這好歹算是個正經事兒,晴雯雖心裡頭還是沉甸甸的,但也不好推脫,只得強打起精神,往後頭去尋王夫人和薛姨媽。
哪知道運氣不太好,薛姨媽去了寶釵那兒不在,而迎春和惜春姐妹倆,正坐在繡衿館裡和王夫人說著話呢。晴雯一瞧見這陣仗,心裡就 “咯噔” 一下,她這會兒滿心的愁緒可不能露出來,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硬著頭皮進去打招呼道:“太太,二姑娘、四姑娘可巧在一塊兒呢。襲人姐姐說冬日裡冷,怕二姑娘、四姑娘外頭的袍子不夠穿,讓我來尋太太您,看看能不能找幾件合適的呢。這可真是巧了,瞧太太這兒袍子、大氅、襖褂啥都齊備著呢,就請太太您示下,正好讓二姑娘、四姑娘一併挑挑。”
迎春聽了,便微微起身,笑著說道:“難為襲人想著了。” 那王夫人呢,也是個講究禮數的,趕忙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還朝著晴雯施了個半禮,嘴裡謙遜地笑著說道:“哎,難為襲人姑娘惦記著,更難為晴雯姑娘還專門跑這一趟。姑娘你向來念舊又寬厚,我可真是不敢當呢。如今襲人姑娘在這園子裡也算是正牌子姑娘了,和迎姑娘、惜姑娘她們一樣,都是有頭有臉的。晴姑娘你呢,雖說也是個能幹的,可畢竟是個奴兒的身份。我如今不過是個寄居在這兒的,哪還敢擺什麼架子,凡事那都得仰仗著你們這些丫鬟們吩咐指點才行呢。既然說到衣裳了,這也是分內的差事,我,其實也早就想到了,已經另外備了幾件,回頭就給送到迎姑娘屋子裡去。說起來,今年冬天這天氣倒還算緩和,各屋裡頭的冬衣其實也都備得挺齊全的了,都是各屋的妃子小主、小姐姑娘們親自挑選的呢。這冬衣嘛,既要能禦寒保暖,也得穿起來顯得婀娜多姿、有幾分風流韻味才好,畢竟這在園子裡也是關乎主子們穿著體面的要緊事兒,哪敢有一點兒怠慢呢。”
晴雯聽著王夫人這一番話,心裡頭不禁泛起了複雜的思緒。她想著,以前在寧榮兩府的時候,王夫人那可是頭一等尊貴的內宅管事誥命,平日裡深居簡出的,對她們這些丫鬟,也就是對著各房裡拔尖兒的丫鬟說話時,才會稍微和氣、體貼些,像自己這等身份再低一等的,估計王夫人連名字都記不太清呢。可如今,王夫人卻這般小心翼翼、放低姿態,絲毫不敢有半點兒僭越怠慢的樣子,晴雯心裡明白,這背後其實透著弘晝的意思,就是有意要透過這種方式來羞辱、作踐她們這些人。想到這兒,晴雯又不禁聯想到之前馮紫英那胡天胡地時說的,王爺身邊圍著上百個佳人,卻只管隨意作踐她們的話,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兒了。再看看眼前的王夫人,其實也就四十來歲的年紀,那肌膚依舊白皙勝雪,體態也是說不出的嫻雅,這般模樣,要是放在別的地方,不管給哪個男人瞧了,那也得讚一句人間極品,可自己這主子卻連個位份都不給人家,就這麼顛倒著來羞辱取樂,晴雯心裡頭一陣感嘆,竟生出了 “太太其實也是在受辱,我雖心氣高,可終究只是個丫鬟的命,又能怎麼樣呢” 這樣的念頭。
她趕忙蹲身回了個禮,說道:“太太您可千萬別這麼客氣,主子都親口允了我們這些下人依舊喚您太太呢。不管有什麼事兒,您只管吩咐我們這些小丫鬟去做就行啦。就說我、秋紋、麝月、碧痕四個,再加上襲人姐姐,我敢保證,只要太太您有話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