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昔年的弘時之亂的,朕更害怕,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會和列祖列宗的長子們一樣,所以朕申飭永璜比對永璋更嚴厲,但朕的心裡還是疼愛永璜的,畢竟朕的這些孩子裡,他是陪著朕最久的一個啊!”
如懿眼中一酸,終於有淚含著溫熱的氣息垂垂而落。她哽咽,極力平復著氣息,緩緩道來:“皇上,永璜要是明白您的心思,在九泉之下也會有所安慰。臣妾去看過永璜,他臨死前念念不忘他的生母哲憫皇貴妃,深悔自己不能盡孝。”
皇帝的聲音極輕,如在夢囈:“朕不是對哲憫皇貴妃的死全無疑心。昔年朕不懂得保護她,讓她盛年之時便稀裡糊塗離世,如今,又是朕的疑心,逼死了她的兒子。”他輕輕握住如懿的手,手心潮溼而微涼,“如懿,朕在萬人之上,俯視萬千。可這萬人之上卻也是無人之巔,讓朕覺得自己孤零零的,沒有人可以陪著朕。”
如懿的手指撫在皇帝髮辮之上,髮尾上繫著一顆墨綠的玉髓珠子並一顆鏤空赤金珠。皇帝束髮素來只用明黃一色,然而,不知怎的,如懿只覺得那明亮的金色也變得烏沉沉的,讓人心頭髮墜。她柔聲道:“皇上不要多思多慮。您是皇上,亦是人夫,人父,有時候走下來片刻,也未必不好。”
皇帝倦怠地搖頭:“這個地方,朕一旦走上去,便已經下不來了。朕從前一直以為孝賢皇后太像一個皇后,而不像一個女人,可如今朕卻明白了,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如懿,朕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朕很想你快點來,來到朕身邊,咱們站在一塊兒。”
她意外到了極處,也震驚到了極處,不意皇帝會在這個關節上提起立後之事。然而,心底還是有矇昧的歡喜:“一塊兒?”
皇帝重重頷首,軟弱而溫存:“如懿,告訴朕,這麼多年形影相隨,無論朕厚待你、冷棄你,你對朕是否有些許真心?”
“真心?”她的歡喜抽離得如此迅疾。終究,還是清醒的吧。哪怕可以擁有與他並肩而立的榮耀與名位,到底還是在乎那一絲真心,“皇上,臣妾一直以為,相信真心的人是不會這般問的。”
皇帝重重嘆一口氣,捏著她手的掌心潮溼的如被眼淚傾覆:“如懿,朕也很想去相信,時時處處相信,沒有半分疑惑,可朕的身邊,太多的女子,對朕的心意未必那般真誠。也許,在她們眼裡,朕所能帶給她們的尊榮與貴寵,甚至朕的這件龍袍,都遠遠勝過朕這個人。”
“不是的,不是的。”她急急地分辨,彷彿是為了那一縷一直不肯被塵埃泯去的真意,“皇上,自臣妾是青櫻,您是皇子時,臣妾相隨您左右。臣妾真的希望,臣妾與您,可以是少年時的相伴,白頭後的不離。”
她滿心滿肺的懇切,似是要將多年的心思與委屈一併訴出。皇帝溫柔地沉默須臾,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喚她:“青櫻。”
如懿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氣,抖落心底封存多年的疑慮:“皇上,其實臣妾一直很想問,當年臣妾為您兄長弘時所厭棄,不肯娶入府中,讓臣妾淪為笑柄。”她仰著臉,深深地望到皇帝眼底,彷彿要從他深不見底的心潭中探知某種真實的情感,“可皇上,為什麼在臣妾最尷尬的時候,您會願意娶臣妾做您的側福晉,會那樣善待臣妾,讓別人都知道臣妾嫁的很好,圓滿了烏拉那拉氏的顏面?”
皇帝閉著眼睛,伸出手慢慢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他的手那樣輕柔,依稀還如當年那樣,愛惜地撫過她的面孔,與她一同在鏡中看見最年輕飽滿的笑顏,人成雙,影成雙。皇帝輕聲道:“如懿,這是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的額頭。朕那麼熟悉,哪怕是閉上眼睛,你的臉都一直在朕的腦海裡。那年朕娶你,娶得是失意的你,安慰的卻是同樣失意的自己。當年弘時被你的姑母烏拉那拉皇后撫養,幾乎與嫡子無異,而朕只是庶出之子,傷心人對傷心人,才能最懂得彼此。娶你入府之後,一開始你總是鬧小性子,可時日長了,也漸漸沉穩起來。朕自幼拘束,時時克己,有時候看你的小性子,總覺得那是朕做不到的一面。而你逐漸懂事,朕也很欣慰,因為你的懂事,是為你自己,也是為了朕。所以,朕會和你一起走了那麼多年,越來越相知相惜。”皇帝睜開眼,有迷濛的霧氣溼漉漉地浮現,“朕這樣說,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朕與你的感情,若說不是男女之情,那實在冤屈:若說只是男女之情,卻也是委屈了它。因為朕對你,早已超出瞭如此。”
如懿輕嘆一聲,有無限歲月凝聚的酸澀一同凝在那嘆息的尾音裡:“臣妾有自知之明,宮中府中佳麗如雲,臣妾並不是最美,性子也算不得最好。作為兒媳,臣妾並不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