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威到張掖將近五百里,安西軍原本準備用半個月的時間走完,馬璘和王臣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在張掖城內過元宵節。
然而世事無常,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打亂了一切。
河西走廊的氣候極其乾燥,降雨很少,但是到了冬季卻經常下雪。
只不過河西走廊的降雪量通常都不大,除了高海拔的祁連山區外,低海拔的河谷沙漠通常只有薄薄的一層,化的也快。
然而大曆五年正月的這場雪卻格外大。
不光雪下得大,一邊還颳起了白毛風。
凜冽的寒風中,氣溫也開始急劇下降。
這風雪天趕路,是真的能夠凍死人的。
當時安西軍的大隊人馬才剛剛走到焉支山。
眼看情勢不對,馬璘趕緊下令進入祁連城中暫避。
祁連城是開元年間修築的一座屯兵城,就在焉支山北麓。
開元十六年間,青海吐蕃軍出大斗拔谷攻祁連城,左金吾將軍杜賓客奉河西節度使蕭嵩之命,率四千步兵在祁連城外大破吐蕃軍,斬首數千。
可惜的是,如今的祁連城早已經殘破。
隨著大唐國力的衰退以及軍隊的收縮,如祁連城、白亭堡等邊城也大量廢棄,或者乾脆淪為回紇、吐谷渾甚至吐蕃軍隊的駐紮地。
不過,再殘破的城池終歸也是座城池,可避風雪。
在祁連城耽擱了數日,天氣卻不見好,雪是停了,風卻越刮越大。
凜冽的北風挾帶著滾滾黃沙從巴丹吉林沙漠南下,穿過河西走廊的最狹窄處,一直吹送到祁連山北麓的大斗拔谷。
這波白毛風斷斷續續的颳了數日之久。
孟睥在張掖沒等到安西軍的大隊人馬,便帶著一隊騎兵前來尋找。
發現安西軍的大隊人馬只是被風沙困在了祁連城,孟睥才鬆口氣。
馬璘也問及甘州情勢,孟眸便掏出一幅輿圖說道:“牛羊馬匹還有駱駝都已經被收進了張掖城內,甘州的吐蕃軍已經全部肅清,殘部分成兩撥,其中一撥逃進了大斗拔谷,另外一撥則敗逃到建康堡負隅頑抗,這一部大約有八百人。”
“肅州也派了吐蕃援軍過來。”
“現在建康堡的吐蕃軍至少有兩千人。”
說著,孟睥用手指了指輿圖上的某處。
馬璘定睛看,只見建康堡卡在甘州與肅州正中間,北邊是張掖河,南邊是祁連山,雖然不是關隘,但是所在的位置也是如骨鯁喉。
“建康堡?”段秀實問道,“可是先前建康軍的駐地?”
“對,就是建康軍駐地。”孟睥點頭,“城防設施甚至比張掖城還要完整且堅固,我之前攻了幾次,但是都沒能攻下,反而折損不少蕃漢壯勇,後來肅州的吐蕃援軍趕到了,我就只能退回到張掖,不過吐蕃軍也沒敢追擊。”
段秀實道:“這個建康堡必須得拔掉,不然就會非常棘手。”
安西軍的輜重婦孺以及牲畜無論是沿著北邊的張掖河行軍,還是沿著南邊的祁連山的北麓行軍,都會遭到堡中吐蕃軍隊的截殺。
白天的時候,還可以多派斥候加強警戒。
但是入夜後就很麻煩了,伏路軍都來不及示警。
因為婦孺工匠還有車隊、牲畜的反應可沒有安西軍那麼快。
更麻煩的是,從張掖到酒泉四百多里,最快也要走半個月。
如果不設法拔掉建康堡,中間得損失多少人馬,多少牛羊,多少貨物?
正說話之間,又有數騎快馬飛奔而來,為首的赫然是孟睥侄子孟翰林,在唐朝,子侄跟隨父輩並肩上戰場十分常見,上陣父子兵嘛。
“翰林?”孟睥凜然道,“張掖出事了?”
“節帥!”孟翰林沖馬璘叉手作了一揖,又轉身對孟睥說,“張掖無事,但沙州有事,敦煌已於半個月前被攻陷!”
“說甚?”馬璘勃然色變。
段秀實、孟睥也是臉色大變。
王臣也是輕嘆一聲,這真是樂極生悲。
六年都堅持下來了,如果安西軍不來,敦煌甚至還能夠再堅持十六年。
然而安西軍一到,敦煌卻居然失守了,這可真是一起樂極生悲的典範,差不多就是餓了幾個月卻被一頓飽飯給活活撐死。
孟翰林再一招手,兩個士卒便攙扶著一人上前。
看到這人的五官,馬璘依然有些印象,沉聲道:“你是周鼎帳下週沙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