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末朗很狼狽的逃離了和戎關。
從和戎關沿著官道往北百餘里,就是武威城。
武威有時叫涼州,有時叫姑藏,不過更多的時候還是叫做武威,總之這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座極其重要的城市。
有一種說法就是,武威是大唐僅次於長安和洛陽的第三大城市,人口高達十萬戶五十萬口,岑參還寫了首詩: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
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
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
琵琶一曲腸堪斷,風蕭蕭兮夜漫漫。
河西幕中多故人,故人別來三五春。
花門樓前見秋草,豈能貧賤相看老。
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說武威有十萬戶,五十多萬口,這顯然是岑參的誇大其詞。
事實上,涼州在天寶年間的巔峰資料也只有兩萬六千多戶,十二萬餘口,即便算上逃戶隱戶及往來的大量胡商,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萬口。
但是如果說武威是大唐第三大城市,那真的就是實至名歸。
原因也非常簡單,因為武威的經濟絕對是當時大唐前三強。
武威的經濟產出之所以會如此強大,主要在於獨特的區位,因為它是胡商進入關隴大地之前的最後一座邊城。
過了武威或涼州,就屬於關隴大地。
大家都知道,南北朝直到隋唐都是世家門閥的時代,大唐剛立國之時,關隴大地是關隴貴族的勢力範圍,後來關隴貴族被武則天干得七零八落,在這之後,關隴大地就落入山東集團以及依附於山東集團的進士集團之手。
要說明的是,大唐的進士集團跟宋代之後的文官集團有著本質的區別。
大唐的進士集團雖然也是進士出身,卻都是世家門閥的旁支或者庶支,很少有真正的寒門。
但是宋朝之後的文官集團中就開始出現大量的寒門子弟,這是本質區別,也正是因為這個,宋朝之後的文官集團膝蓋特別軟,因為他們本質上只是職業經理人,並不具備主人翁精神,所以跳槽換公司或者換老闆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所以唐朝之前文人中漢奸賣國賊數量很少。
但是從宋朝之後像秦檜、錢謙益這樣的漢奸特別多。
言歸正傳,總之無論關隴集團也好,山東集團也罷,又或者進士集團也行,反正不是胡商的親爹親孃,胡商進了關隴就是弟弟,就得夾著尾巴裝孫子,乖乖上貢,否則你的貨物根本進不了長安,進了長安也根本賣不掉。
久而久之,胡商就跟控制關隴大地的權貴達成默契,除了極少數胡商,其餘的大多數胡商就在武威完成交割,把貨物交給控制關隴的世家門閥。
世家門閥也同樣在武威做貨物交割,因為他們的勢力過不了河西走廊。
於是武威就成了絲綢之路上最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外加外貿中轉站,胡商販來大唐的香料、珠寶、馬匹及胡姬等商品在武威交割給世家門閥,世家門閥賣往安西乃至泰西的絲綢瓷器茶葉中藥材等也在武威交割給胡商。
於是乎,武威就成了絲綢之路上的一座商業大都市。
商業的發達必然伴隨著文化的興盛,於是有了涼州詩。
王之渙、王翰、王昌齡、岑參都寫過跟涼州有關的詩。
總之,武威是一座有著極其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的古城。
說武威是大唐第三大城,也絕對是實至名歸,毫無爭議。
然而時移世易,如今的武威早已經面目全非,滿目瘡痍。
自從六年前吐蕃名將達札路恭率領大軍攻陷了涼州之後,涼州的蕃漢百姓,不管漢人突厥人又或者回紇人,都迎來了歷史上的至暗時刻。
自從九百年前霍去病奪取河西之後,河西走廊的蕃漢百姓就當上了自由民。
所謂的自由民,就是隻要按規定繳納了賦稅,地裡及牧場的產出就都歸你,就是隻要按規定服勞役及兵役,就能獲得最基本的人格尊嚴。
雖然偶爾也會受到權貴階層的盤剝或者欺負,但是總體上活得還算有尊嚴。
至少不會有人無緣無故跑到你家裡來搶東西,也不會有軍漢突然跑進你家把你的妻女擄走。
但是達札路恭率領大軍攻陷涼州後,世居河西的蕃漢百姓立刻就從自由民跌落成底層農奴,吐蕃人是真拿他們當成牛馬對待啊。
蕃漢百姓家的糧食財物,吐蕃人是說搶就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