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著自己求之不易的“真”,也就不甘心回去跟那些假的媾和。
他期待的是一場“真”——雖然他痛徹於自己求得過真,可並不真正痛悔。
他突然明白:練刀就有如求道。練刀就是一場出走,如果這出走也只是短暫的出走,是為了獲得什麼資本回頭再來跟那宴席媾和,他將會如何的鄙薄自己的齷齪?
——因為那樣的出走不啻於“淫奔”了!
可無論如何,再想得通,在井紹飛與華穠婚事的音訊鋪揚傳出時,不知怎麼,蒼凝的心中猶有悲憤。
他不知自己悲憤的是些什麼,可抑制不住的還是不甘與悲憤。
——那時,他正在“古石臺”上練刀。
。。
雋永刀(5)
練刀已成為他唯一的寄託。本來這練也早已失了目的,但他還是不知所謂地繼續苦練著。不為別的,刀已是他的生,是他活著的姿態。
這世上本就有好奇的人,有愛搜奇覓怪的,喜歡在人生的冷僻處尋找出最新奇的新聞。漸漸,竟有人到那“古石臺”來看他練刀。尤其,在井紹飛與華穠成親的那一天,居然集聚了成百的人來“古石臺”邊。
這是“背面敷粉”的興致,是在熱鬧的背後搜尋人生中更深隱的戲味。
於是……那一方的雨忽然青了。
因為被他的衣衫染了。他的衣衫舊得泛白,白出一把刀來。
他一刀劈出,然後他就走了。留下一整石臺的雨和成百觀望的人。他走後,觀望的人還沒走,因為刀意還沒有散。直到三個月之後,據說還有通曉刀法的人來這石臺上看那猶未散盡的刀意。後來江湖傳說:整座石臺都被那雨水所浸,但刀意劃過後,那落在石臺上為刀意影響的一線,始終都是乾的。
這一刀,刀意竟如此深長。
以致於“雋永刀”在江湖留名,留名長達數十載。
……
尾聲:
一間小小的鄉居。
幾匹白馬嗒嗒而來。
——白馬飾金羈,連翩古道馳。
馬上坐的當然是少年。那些少年忽然駐馬,就駐在那小屋的門口。
那已是十多年後。
十多年來,蒼凝再未在江湖上出過刀。他退居於江西偏僻處的這個小鎮。
他的“雋永刀”已馳名江湖。可現在,他用這把刀來劈柴。劈柴是他此時的生計。他劈出的柴勻整乾燥,特別好燒。
開始只是為了過活,後來,竟劈出一點人生的興味。
那白馬停在門口,來的都是江湖中久負盛名的世家子弟。個個青春,個個裝扮都極誇張的炫耀。
其中一個下了馬,盯著院中不起眼的蒼凝,忽然盛氣地道:“你就是蒼凝?”
見他沒答,那少年更盛氣地怒著:“他媽的,你又算什麼東西!群玉山頭一會,我叔叔居然未入名器譜,畸笏叟那老頭子可謂有眼無珠。可‘古石臺’弄刀之後,他居然收你列入名器譜,你這分明就是欺世盜名!有種的出來跟少爺我劃劃道兒。我叔叔現在盛名之下,不願與你計較,可我井家的子弟,不是那麼好惹的!”
——原來是井家的子侄。
來了……終究還是來了。
蒼凝眯起眼來看著一天陽光中馳騁而來的這群少年。
他已人過中年——生死中年兩不堪——多的是體味,少的是興致了。
看著那群少年,他不由想起自己過往的日子。
他不惱,真的不惱。他想起自己的年輕時,那也是“眼裡摻不得一點沙子”的。他想起他那“該來的沒來”與“不該走的走了”的過去,心中忽茫然一笑。
可他臉上全沒露出來。他只怔怔地望著那群少年,跟一個鄉間野人似的,震惑於他們那鮮衣革履,也全不解他們在說什麼似的,口裡木木的失措般地道:“可你,說的又不是我……”
那幾個少年愕然對視。無論如何,這個劈柴的人都太不像一個馳名江湖的刀客了。
他們猶疑了會兒,滿腹狐疑地打馬走了。
——“你說的又不是我!”
蒼凝看了眼他們的背影,繼續對著那一堆柴開始揮刀。
——人生真是一場讓人錯愕難明的荒誕,是一場荒冷冷的悲劇。
他忽然有些開心起來,劈著柴也覺開心。他終於明白了父親講的那個故事,明白了什麼是“雋永”。雋永是一種深遠的心態,是對那莫名的造化與莫名的際遇一點反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