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啞巴,知道他其實能夠說話,知道他並不傻。
“你來的時候發了幾天的燒……”無塵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輕拍了長椅示意來人坐下,“你可能不記得了,可是睡夢中,你一直喊著『對不起……對不起……’,沒有停過……”所以從一開始便已經知道啞巴不是啞巴,所以從一開始便已經明白啞巴並非不會說話。抬頭,對上啞巴的眼,“我可以問,是誰讓你那樣內疚嗎?內疚到連你意識不明都還那樣自責?”
“……”身子明顯一僵,風好像變得更強了些,身體,也似乎抖得更厲害了。
“算了!不想講就別講,站著不累嗎?坐吧!”
“……”怔了半晌,終究側了個身,坐下。
“啞巴……唔~好像也不能再叫你啞巴了,我該怎麼叫你才好?”
“……,雲蕭……”
“雲蕭?挺好聽的名字。雲蕭,你覺得我剛剛吹的草笛不好聽嗎?不然為什麼要我別吹?”
“不是……”雲蕭搖搖頭,不是不好聽,不是,而是那樣悲傷的曲,那樣寂寞的調會讓人覺得太過淒涼,淒涼到會覺得這天地萬物之間每個人都會被遺忘,被狠狠地遺忘拋棄。
馮亦……
“在我家鄉有句話,沒吹完的曲是不吉利的,這曲還有後面那一小段,你若真覺得難聽就把耳朵捂著別聽吧!”
語畢,便將那葉子湊到了唇邊,無塵再度輕輕吹起。
一開始,那曲調還是像之前那樣空寂的讓人心碎,可曲到後來卻是完全不同,明明還是一樣的高音清調,明明還是一樣的單薄單一,可是卻像是在呼應前頭的曲調一般,像是在陪伴前頭的曲調一般,一聲和著一聲,似乎正在告訴它,不要寂寞,天地雖蒼茫,可我依然記得你……萬物雖孤寂,可我還是記得你……
記得嗎?我還記得嗎?記得我倆曾經攜手相伴的日子?
記得嗎?我可還記得嗎?記得我倆曾擊手發過的誓言?
記得嗎?我還想得起來嗎?想得起你的一點一滴?想得起我倆相處一切種種?
你恨不恨我?馮亦?恨我擅自決定你的生命,甚至還一手一手扼殺你?
你怨不怨我?馮亦?怨我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你?萬般的能力,卻是用在你死前反覆的折磨你?
你後不後悔?馮亦?奈何橋前,你還承不承認我是你的兄弟?來生裡,我還有沒有資格在跟你稱兄道弟一次?
我該怎麼做才好?該怎麼做你才能夠原諒我?該怎樣做我才能夠跟你賠罪?該怎樣做我才能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把我的一切封起來,不說話、不去看、不去聽,也不用任何那個救不了你的力量。
所以我明明知道清重的傷口只要我揮一揮手就可以治好,可我卻狠心別過頭。
所以我明明就看到清重頭上數字一點一滴的增加,他的生命越來越流失,可我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就連清重的母親帶回清重的時候,我明明曉得只要我願意,我還是一樣可以救回他,可我依然視若無睹。
我不想要用那個力量,那樣子感覺像是我又背叛了你一次,所以即使我知道清重命不該絕,知道他該活下去才對,可我還是沒有救他。
如果我就繼續這樣下去,馮亦,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
越想心越亂,越想越理不出個頭緒來,雲蕭真的好希望有個人來告訴他該怎樣做才對,真的……
不知不覺中,那曲聲已停,無塵將那片草葉輕輕捏在手上,用手撐著長椅站起身來。
“我要先過去了。”前頭的客人看來已經到了,依稀間,聽得到爺兒正在那笑著招呼的聲音來著。
“無塵,你會不會愧疚?”
空氣中突然傳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無塵有些一怔地停住身子,回頭望了望雲蕭,四目相對。
“你是指,對清重?”雖然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腦子一兜,不難想出雲蕭想問些什麼。
雲蕭點點頭,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說到底,那個客人本來是想找無塵,如果不是無塵休息,爺兒也不會派上清重,如果不是接到那個客人,那麼也許清重根本就不會死,所以會不會覺得對不起清重?會不會覺得有一點點的愧疚?
“會!怎麼不會……”無塵偏頭思考了一下,而後微笑,“可也慶幸。”
“慶……幸……?”
“對!慶幸那一天我剛好休息,不然我就得出去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