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過。這樣一段輕鬆自在的時光,正是青田耕平覺得作家乃理想職業的原因之一。
如果只對《空椅子》稍作修改,加把勁頂多十天就能搞定,但一想到青友會的作家朋友們,還有忠實讀者椿對自己的褒獎和期待,耕平就覺得這本書說不定真能創造一個奇蹟。於是,在嚴寒肆虐的歲末,他開始認真仔細地修改起這本書來。
對作家而言,成名只需一本好書。耕平執筆十年,親眼目睹了無數剛開始只在出版界小有名氣的作家後來一路走紅的光輝歷程,因此對這一點深諳於心。在小說這個藝術世界裡,作家的成長並不是像爬樓梯一樣一步一個腳印,而是以某一本書為契機突飛猛進的。只需要一本轟動小說或是一個文學大獎,就可以把一個作家以往出版的所有作品炒個火熱,不但作家的知名度大幅提高,而且某種程度上還是一種社會地位的象徵。當然,作家創作是因為他有創作的慾望,但是要持續創作下去,他人的認同是必不可少的。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作家們,大概就是在這種創作慾望和期待“奇蹟作品”的信念的驅動下堅持下來的吧。日復一日紮紮實實地創作,總有一天神明會看到的。
但耕平對自己的未來已經不抱什麼期望了。這十年,他不是沒有過夢想,只是當他一次又一次地被關在夢想的門外,所謂夢想本身都已經疲憊不堪了。他懷著一種半放棄半期待的微妙心情,開始進行新書的修改。
二月的第一個星期二,耕平收到了一個厚厚的信封,信封的一角印著“文化秋冬”四個古體字。耕平想,應該是哪個作家的贈書吧,反正不可能是自己的加印版。開啟信封,一片湛藍得幾乎要把人也吸進去的天空上飄蕩著幾朵潔白得耀眼的飛機雲的封面呈現在耕平眼前,這是磯貝在《all秋冬》上連載的小說《藍天深處》的單行本。把書拿上手的那一瞬間,三十餘年書齡的愛書者的敏銳直覺告訴他,這一定是本好書。加上這本書,已紅透半邊天的磯貝一定更加氣勢如虹吧,將來這個學生氣未脫的作家會紅到什麼程度呢?
“老爸,今晚吃什麼呀?”小馳做完作業,從房間走出來問道。
耕平把這本簇新簇新的書放在餐桌上,開始準備晚餐。
把豬裡脊肉用帶有豆瓣醬辛辣口味的甜味噌醃好後,再燒熱芝麻油慢慢煎透。與這個中式豬排搭配的,是一盤由白蘿蔔、胡蘿蔔、捲心菜、皮紅肉厚的大辣椒混合而成的醋溜青菜。還有一道用切剩的裡脊碎肉熬成的湯,撒上一點鹽和醬油,放上幾片蔥葉和老薑。這三年來,耕平的廚藝的確精進了不少。
“老爸,這豬排好好吃喔!”
小馳十歲,正是長身體的黃金時段,食量大得驚人,幾乎跟年近四十的耕平差不多。由此可見,隨著孩子的成長,父母與孩子的食慾似乎是明顯呈反比的。
(自己反正也沒得長了,但小馳不一樣嘛。)
耕平看著小馳津津有味地嚼著油滋滋的豬排,不知怎的,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憂傷。
晚飯後,耕平斜躺在沙發上,饒有興趣地讀起磯貝的新書來。陷入了時間倒流困境的主人公在即將返回正常時空時,卻再一次遭遇時間倒流問題——妻子死了。這本書與磯貝以往的風格不同,感情熾烈而又哀傷,細節方面也無可挑剔。這位被冠以“奇才”稱號的年輕作家,以往寫文章常常漫不經心,在驚心動魄的描寫之後措辭卻出奇平靜。但這一次,完全挑不出這種問題。
“老爸,我先去洗澡啦!”
遊思被打斷,耕平抬頭望了望牆上的掛鐘。已經九點多了。這時他才猛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坐起身來了!剛開始看的時候明明是斜躺著,什麼時候坐起身來的呢。他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磯貝的新書,一邊回道:“這本書實在寫得太好啦,我等下再去洗。話說你書包收拾好了沒?”
小馳對這個愛小說如命的父親早已習以為常,他徑自開啟冰箱,直接對著嘴“咕咚咕咚”地喝完一整盒牛奶,然後回話道:“收拾好啦!你還是早點兒洗澡吧,別看著看著就看到天亮啦!”
這語氣,跟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樣。家人之間,為什麼竟會如此相像呢?
“我知道啦!你早點去睡吧。”
“好吧好吧,晚安啦。”於是他穿上睡衣,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回房睡覺了。耕平又被牽回了書中。
常有記者問耕平:您自己寫小說,也會去讀其他作家的小說嗎?耕平常這樣回答:當然,因為其他作家寫的小說也很有趣嘛。對於把寫小說當作職業這一點,耕平自己也覺得非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