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什錦豆粥,加了紅棗、桂圓、核桃、白果、杏仁、栗子、花生和葡萄乾,昨兒個看太監們煮臘八粥好玩,當晚自己就泡上了,還特意加了幹百合葉子。夜裡下差的太監出宮前給她起火熬上,她天亮醒來就差不多熬稠了。她又撒了幾朵生津理氣的桂花瓣,頓時一股清香的味道溢位來,那桂花點綴在稠粥面上,嫩黃嫩黃還養眼兒。
朱師傅看在眼裡暗暗讚賞。今早上陸安海進宮當差路上冷不丟摔了一跤,告了半天假找魏錢寶敷胳膊去了,她身邊沒人,朱師傅幫她把粥倒出來:“拿好咯,下回再敢叫你朱爺爺‘豬師傅’,定準揪你耳朵!”
一臉橫肉兇巴巴的,小麟子被唬得眨眨眼,幾許被看穿的心虛。提著錦絨小食盒子,穿過景運門便往內廷方向跑。
深冬的清晨,東一長街上的青石地磚滲透著陰涼,腳步踩上去也顯得尤為冰冷。宮巷裡隔一段就一個掃灑,冷風呼呼地迎面吹,把她的太監帽耳朵吹得一拂一拂。
廣生左門內,施淑妃著一襲兔毛領纏枝花紋對襟褙子,正在和三公主楚湄玩拋球。楚湄出生起就耳朵半聾,但是能讀懂唇語,母妃叫她看左邊,她就往左跑。施淑妃眼裡是愛憐和欣慰的……就怕她長大了不靈敏,出嫁後受夫家嫌棄,自小訓練著她的反應。
小麟子提著食盒子從門外晃過去,森青的亮綢小袍子矮墩墩挪移。
施淑妃瞥眼睇見,就把手上的球往她那邊滾過去了。從小麟子的腳面滾到路中間,小麟子就立住了朝門裡看。看到一個面生的娘娘,個兒嬌小的,臉上妝容淡雅,眼裡的笑叫人舒適。
“誒,你幫本宮撿過來。”聽見她向自己招手,小麟子便蹲下來彎腰撿。還沒撈起來呢,裡頭又滾出來一隻,她只好放下食盒子,用兩隻手去捧。
然後站起來:“給。”不自覺瞄了瞄紅牆下秀美的小楚湄。楚湄轉過身躲。
施淑妃佯作嗔責:“奴才是不可以這樣打量主子的,小心挨板子。”
小麟子立刻恭敬地勾了頭。怎麼才把腦袋哈下來往後退,卻把自己的食盒子磕倒了,清香的八寶粥流到了地上。
施淑妃掂帕子:“呀,裝的是什麼好東西?瞧本宮,叫你撿個球的功夫,倒壞了你一鍋粥。”
她做著歉然的表情,眼裡可看不出真歉意。小孩兒的心思都門清,小麟子仰著下巴看她兩眼,就把她眼底看清了。好容易熬了一晚上,想趁主子爺去聖濟殿前端過去的,明明剛才那食盒子就不在自己的腳後面,宮裡的顏色果然都是迷惑人的,正面一道,背面又一道。
她矮矮的,耷著小臉蛋顯得很有些沮喪。施淑妃便笑笑,也不多說什麼,帶著楚湄回宮去了。
東一長街又恢復了冷寂,聽見竹掃把在地上嘶啦嘶啦的輕輕摩擦,小麟子彎下腰把食盒子拾起來。怕掃地的看見了要罵,便往另一條道繞著回去了。
陸安海敷完胳膊就回了御膳房,轉頭看見她這樣早就回來,晃盪晃盪沒心沒緒的。一問,粥打在路上了,他心裡反倒默默鬆了口氣,囑咐她今兒個只管捏麵點子。
於是在皇子們考試前的最後這一天,小麟子沒有見到她的柿子爺。
是在保和殿做的卷子,正殿中央擺著五張紫檀木條桌,皇帝爺的幾個兒子按著從小到大的順序坐成兩排。殿脊藻井下靜悄悄的,請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臣過來監考,楚昂親自坐在金鑾寶殿上靜候。辰時初開考,楚鄒被人抬出去時已經接近午正尾聲了,哮喘突發惡劣,呼吸難上,硬撐著一口氣耗到這時候,最後一筆“敬”字沒寫完,就兀地面無血色栽倒在金磚地上。
張福命人把他抱回了乾清宮。這個年邁的太監掬著拂塵走在前頭帶路,中開三階的漢白玉石須彌座,兩側銅鎏金獅子威武矗立。當年是張福親手把這扇門關上,這次又是他親自命人把皇四子抱進去,時候像是自然而然,並沒有誰人生出疑義。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內殿明黃刺繡的龍榻上,匆匆趕來的太醫把了脈,萬幸不是被下藥,怕是吃錯了東西,飲食相剋致使哮喘突然反覆。
孫皇后從坤寧宮中過來,肩上搭一抹綵鳳鑲雪狐毛披風,雙頰被寒意吹得微泛嬌粉。進來也不多看,叫桂盛去把人抱起來。
桂盛踟躕著不想抱,她就轉而又叫小路子。小路子上前正要伸手,聽見萬歲爺開口:“淤氣正滯在胸口未落,太醫還未施針,一會兒朕給你送回去。”
這還是孫皇后三年多來第一次踏入乾清宮,皇帝的語氣是有些輕柔的。
孫皇后卻不領他的情,像不願意在他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