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發澀,嘴上卻體恤道:“孫姐姐就這樣讓她搶風頭?一個二等的宮女,也不曉得哪來的本事,倒是把規矩學得像模像樣。照這樣下去,保不準哪天皇上就瞅著她了。你瞧她剛才那副模樣,皇上若寵了她還能放得下?”
當爹的是水軍糙漢,養出的女兒也沉不住氣。孫凡真瞥她一眼:“沒那麼便宜的事,我姑姑豈是擺設?哼,不買本小姐的賬,便叫她永遠也別想出頭。”
見李蘭蘭肩頭露出來,忽而調皮地在她上面一點,又叱了句:“不過,咱們可是好姐妹,得了寵幸可不許忘了相互提攜。”
兩個進宮前就已聽說了皇帝的正值英年與冷雋,當下止不住少女心花蕩漾,便你一言我一語的低低調笑起來。這宮裡頭的選秀斷了一季,時光便又隔開來六七年,聽說皇帝身邊如今最得寵的康妃也已三十一了,她們有何可忌憚?先前再怎麼得寵,比得過她們這一撥曉花初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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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小憩之後就是女訓課,地點選在東一長街近光左門旁的齋宮裡頭。未初的光景,各宮的娘娘還在午睡未醒,秀女們分作兩隊,兩手並搭在身前,沿東筒子從北往南走。琉璃瓦紅牆下粉的藍的裙裳婷婷嫋嫋,這還是入宮以來的頭一次逛內廷,各個眼目裡都帶著崇慕與新鮮,被勒令不許出聲吵擾。
陸梨靜悄悄地走在人群裡頭,如鳥兒離巢,飛去了又回來。熟悉的朱漆、清冷的磚石、撲面而來的風與氣息,叫人把故事一點點重拾回味。
一條幽長的宮巷望到盡頭,好似在那空蕩的盡頭深處,又能看見個牽風箏的小太監。時而被她的主子爺氣傷了,便靠在宮牆根下一動也不動,三丈高宮牆罩著她矮矮的身影,她又想去見他又想今後再也不要理他。後來風一吹,抓久了風箏就鬆了,嫋嫋地騰上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黑下來,老太監就歪著肩膀一晃悠一晃悠地來找她:“該回去了哩,叫你別惦記他別找他,回回不愛聽。”蹣跚的身影,一年一年牽著她漸漸變作佝僂。那沙啞的嗓音在回憶裡鐫刻,有多麼溫暖後來就有多麼傷,她從來也未曾忘記。生命與掛念都落在這裡,宮外再美於她也只是過客。
身後的喜娟瞅著她似乎走了神兒,接連幾聲低喚:“陸梨……陸梨……”又悄悄伸手拽她的袖子,朝旁邊睨了睨眼色。
哦。陸梨這才從回憶中恍然,抬眼一看,看到中間的甬道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來一個男子。看去約莫十八…九、二十歲年紀,身高是頎瘦的,丹鳳眼狹長而精睿,鼻樑高挺,唇也薄,穿一襲藏藍刺繡飛鳥長袍,正滿目探究地望著自己。
“爹爹,撿球球。”他的腳邊蹲著個一歲多的小男孩兒,正奶聲奶氣地撥著皮球。
“好。”他便溫柔應他,微微地彎下腰護住他左右。眼睛卻對自己一目不錯,隨著她的步姿往前移動。那目光裡有隱動,俊逸的面龐叫人幾分熟悉。
陸梨看了下他的袖擺刺繡,是王爺制的,心底不自禁一跳,連忙不動聲色地快走幾步。她到山東後便漸漸沒了宮中的訊息,再往後老朱師傅得病了,她就愈沒了心思去打聽。彼時的少年盡都已長開,長成了面目依稀的成年男兒,她猜他應該是三皇子楚鄴,但不想去細究他到底是誰。
齋宮裡很安靜,五百名一、二等秀女分作兩批上課,每批各擇一半,左右岔開來座位。聽二品尚儀女官講解完,然後便要動筆默寫。花梨木的方形小桌與板凳兒,桌上放著墨硯與紙筆,殿堂裡寂靜無聲,只有嬤嬤來回走動。說的是學女訓,其實還磨練著秀女們的坐姿,須得長久地保持一種肅雅的姿勢,坐得久了難免是一種煎熬,各人的動靜反應尚儀局的嬤嬤們都悄然收在眼裡。
陸梨從始至終都端持著腰肢,手上筆墨不停,留下一道道娟秀的小楷。嬤嬤從她身旁走過,凝著她白皙姣好的臉顏,不自覺頷了頷首。孫凡真回頭看,看見她認真寫字的左手,便趁嬤嬤不注意,對她同桌的七巧使了個眼色。
七巧收到暗示,一時慌張害怕,原本見嬤嬤走回陸梨身旁,正想蹭歪她的左臂,怎麼倒把自個的墨水給碰翻了。
“噗——”硯臺砸在地上,墨汁濺到前面姑娘的裙子,姑娘發出驚訝的輕呼。
偷雞不成蝕把米,壞事的傢伙!孫凡真恨鐵不成鋼地瞪去一眼,七巧臉上頓時沮喪。
孫宮正在門外頭看見,便信步走了進來,眼睛掃了掃陸梨,看向七巧:“好好的硯臺怎麼就掉下來了?”
七巧得了提醒,立刻明白過來,咽嗚地抹著眼淚:“是……是陸梨,這一下午她盡用胳膊肘子撞我,七巧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