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記得那天在大婚典禮上,完顏嬌看向楚鄴的眼神,明顯是動了心的。楚鄴在聞雙兒之後本來就不打算娶了,那段日子可愁煩,偏又沒法兒躲開完顏嬌。楚鄒亦裝作不知道,樂得個輕鬆甩包袱。
宋玉柔在那之後的六月也回來了,進的是最北頭的玄武門。他似乎每一次出場不弄出點花頭都不是他。穿著斜襟靛青的袍服,左背一個大包袱,裡頭都是大人小孩衣服,右挎一個布兜,塞著小奶壺、尿布、手帕和各種玩具。懷裡還哄著個八、九月大的小奶娃,另一邊楚湄倒是輕輕鬆鬆的,只抱著個小女寶站著。
宋玉柔原本白俊的面板曬得有些黑,個頭也拔高了甚多,楚鄒身高八尺有二,他大約也有七尺九了。那般乍然地出現在玄武門下,差點沒把站崗的禁衛嚇一跳,先還當是哪裡來蹭榮華的親戚,再一看他那典型的桃花眼和身旁的美嬌娘,這才認出來是東平侯府宋家的大公子宋玉柔。
禮都還沒來得及施,就命人趕緊著跑去前頭的永和宮報喜了。可也真是把淑妃盼得呀,盼得不行了,天曉得楚湄就是她半生的命。帶著宮人一路從順貞門裡出去迎接,走到瓊苑東門下就看到自個兒閨女了,正揩著帕子給宋玉柔懷裡的男寶拭嘴角,微墊著腳尖嬌小又俏媚,顯見得是被這小子照顧得甚妥帖的。
是兩個,一對兒龍鳳胎。
她叫一聲“哎呀”,眼淚便分不清歡喜還是心疼地下來了。
陸梨那會兒正在淑妃宮裡,也就跟著一道兒來了。楚湄倒是沒掉淚的,姐兒倆在一起呆久了,陸梨最瞭解她,看著雖淨弱,可骨子裡卻恁是個堅強有主意的。
陸梨叫人幫著接過行囊,上下把宋玉柔一掃,眼中就戲謔鄙夷。楚鄒嘴上不說,陸梨卻知道他必是有叫這廝在宮外打理經濟的,這般寒酸地回來,莫不是故意裝窮擺造型,生怕楚鄒說他貪贓剋扣罷了。
陸梨踢踢他的靴子:“該打幾個破洞,再上幾片補丁更顯眼些。”
楚湄也擠眼:“你理他。”
宋玉柔倒是面不改色大言不慚:“穿針引線還得費針費線,都是銀子。”
這之後宮裡頭人氣可就旺了。已經三十八…九歲的淑妃,眼看著保養得宜的臉上也顯出了中年的痕跡,對著兩個胖嘟嘟的小外孫真是愛得不行的,每天兜在懷裡哦哦地哄著。再把陸梨的四個叫過去湊一窩,永和宮院牆下哭哭笑笑成天兒都是熱鬧。
小九爺走的悲傷終是在光陰中漸漸散開來,似乎因著皇帝的再復冷淡,各宮各院的也不再紛爭了。有時候陸梨帶著孩子去坤寧宮露臺上玩耍,忻兒會問起:“我小九叔呢?”
陸梨答他:“去陪你皇祖母和小五叔了。”
楚忻沒見過皇祖母也沒見過小五叔,問了三五回後,後來也就不再問了。
當年完顏霍幾個兒子叛變,老三完顏厲殺了父親,又殺了其餘兄弟,只有嫡出的兄長老大和庶出的老四逃去蒙古避難。完顏厲這三年在蒙古和大奕之間兩頭應付,也是勞民傷財,終於在這一年的八月主動赴京納貢求和來了。
八月初三從東華門外進宮朝拜,自協和門進奉天門,一路走七步跪下叩三個頭,誠心可鑑焉。說要重新歸附,年年納貢,懇請把五弟完顏辰和九妹領回去,態度謙卑而誠懇。楚昂答應了求和,但沒把兩個放回去,二公主楚池也不肯。
八月二十離京返程,自九月開始,京城忽然傳開一種爛瘡的瘟疫。據說先是從青…樓裡散開的,具體是誰開始的不知道,畢竟京城青…樓多有迎客外邦,後來便逐漸擴散開,被傳染者面板生出類似花…柳…病的紅瘡,透過膚表觸碰就會傳染。
那陣子京城人心惶惶,街市上生意寥寥,人人頭上裹著布、戴手套與面巾,膽戰心驚,生怕與誰人多接觸。同時白醋與藥草的價格被哄抬十數倍,亦連遭哄搶而空。白蓮教早前分裂的左右…翼,左…翼大多招安歸順,右…翼此時便趁機四處作亂,謠言今上當年帝位不正,天降懲罰不斷,或將從皇族裡騰出一位救世…主也。
九月十五日,才剛投誠的完顏厲一夜翻臉,忽然聯合蒙古二十萬鐵騎大軍從關外殺進來。不知道完顏厲與蒙古達成了什麼盟約,蒙古王殺了老大和老四。那時候關外已經是冬天了,百姓多在休養生息,即便軍防一如既往,奈何韃子鐵騎兇彪殘戾,措不及防,一連三敗,短短十餘日,早年完顏霍割讓的十座城便被迅速地奪了回去。
是月,京中瘟疫愈發蔓延。那時候皇七子楚邯業已成親了,王妃是廣寧府府尹的女兒,廣寧地處北與韃子邊界,官職不大可也不算微,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