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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那裡。聽見腳步聲,她回過頭來,彷彿受了什麼驚嚇,臉上還殘留著惶然的神情。她說不上年輕貌美,約莫三十多歲,髮髻挽得很矮,乾淨齊整,連同一身的衣裝也是。面板瓷白,左鬢靠近耳根的地方匿著兩粒濃黑的小痣,細眉細眼間淌出一股古老的東方式的溫慧動人。她一條手臂抱著保溫杯,另一隻手握著捲成筒狀的病歷,那隻手腕十足得漂亮,纖細玲瓏,輕軟柔韌。記憶深處的那隻手錶,突然在今天找到了主人。我死死盯著她,她似乎越發不安,撩了一下鬢邊並不凌亂的頭髮,轉身走了。走到中途,遲疑地回頭一望,見我還在看她,更加收緊腳步,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一片慘白裡。我掙脫姑姑跟上去。女人靈活地穿過長長的走廊,繞過那些體味怪異的病人,走出門診大樓,到了住院部。她一直沒有回頭,但我直覺她知道我在後面尾隨,只不過只要不回過頭看,就彷彿我是隻存在在想象中的幻影。住院部的過道內同樣人來人往,她走進了一間房門敞開的病房。病房很大,站在門口就能一覽無餘。我看見她走到最靠裡的一張床邊,床前還掛著打吊針用的鐵架,透明的管子落到床上,一個小孩子陷在廣大無邊的被子裡。看不清臉,只有軟黑的短髮鋪在雪白的大枕頭上,像雪原上一個孤獨的腳印。女人俯下身,專注地撫摸女孩的額頭,一會兒直起身子,去看輸液吊瓶裡的藥水。她抬頭的一瞬間,我立刻離開了門口。護士值班的總檯圍滿了人,小個子的姑姑正艱難地撥開他們,朝我走來。一路上的人都好奇地看我的臉,我真正覺得自己是一頭供人謔玩的展覽動物。我沒跟姑姑回她家,渾渾噩噩地一路走,最後竟然走到了孟先生家的小區外面。這天剛好是考完試放三天假的第二天,工作日,孟先生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如果他沒出去的話。我立在他家單元樓底下發呆,自己都不知道跑來這裡幹什麼。我是迫切需要什麼人來可憐、來同情麼?好像又不是。我的確感到震驚,甚至可以說魂飛天外,但我並不渴求別人的憐憫。我只是覺得輕飄飄的,好比一隻風箏被突如其來的天災震斷了線,它發現浮在天上的滋味並不好受,於是盼望著找一根線把自己重新拴回去,好證明自己依然是地面的產物。有人叫了我一聲,我毫無防備地轉頭,孟先生的笑容凍在了唇邊。他把我撿回家去。那態度像極了愛心氾濫的人道主義者把流浪動物撿回自己家,正好我也是在他下樓扔垃圾的時候撞見的。我和流浪小動物的區別大概只有我體型不夠小巧,沒法讓孟先生用大衣把我一裹揣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