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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生站起來收拾,我幫忙把湯盆端到廚房裡,收拾乾淨飯桌,站在廚房的推拉門邊上看著他洗碗。他瞥我一眼,笑道:“守著我幹什麼?”我跟著笑了兩聲。“怎麼突然想起換個新號?”他問,“這個號沒你原來那個好記。”我摸了摸後腦勺:“買張新卡方便啊,不然還得去重新辦。”孟先生笑了笑:“把你懶的。出差兩天就打不通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出事兒了。”“這不好好兒在這兒呢嗎,能有什麼事兒。”後頸一圈都熱烘烘的,我不大自在,說:“你這兒洗差不多了,我去洗澡。”他點點頭:“去吧。”剛轉過身又叫住我,問,“你們學校這幾天沒為難你吧?”我心裡咯噔一跳,下意識飛快地回了句“沒有”,從他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我不太放心,“你突然問這個幹嘛?”“就問問,畢竟鬧得也不小,怕他們給你施壓。畢竟瞿男這事兒明顯有點問題……你之後準備怎麼辦?”“我不知道。學校的意思是想讓我別添亂了。大概他們也知道我沒什麼關鍵證據,不如就讓這件事過去。”我覺得有些煩躁,“我當時也不該腦子一熱立馬捅出來,現在再說證據已經來不及了。明明都知道這裡面有貓膩,但是大家都不說;瞿男她爸媽更是……”“其實他們說得也沒錯。”孟先生擦乾淨手,走過來按住我的一邊肩膀,“瞿男的家人已經拿了錢,說明他們對這個處理結果表示同意,那不管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它已經了結了。”“那瞿男就這麼白死了?”我質問道。他沒說話,只是望著我的眼睛。然而那目光裡已然袒露了一切。我從來沒覺得這麼憤怒過,這是一場懦弱的怒火。火山底下岩漿翻滾,然而那上面的火山灰千尺厚,使得那股岩漿小得可憐,只能徒勞地撞在石壁上,發出細小的嗚咽。那天下午,我剛把寫好的一大段內容刪掉,突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喂?媽。”“你在哪兒?”“在家啊。”電話用肩膀夾在耳邊,我慢騰騰地打字,有點不耐,“怎麼了?”“問你兩句話,你就那麼不耐煩?”她突然爆發,震得我耳朵裡嗡嗡直響,“你還有沒有把我當你媽!”我被罵得懵了,不知該接什麼話,只聽她在那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好半晌才扯著吼啞了的嗓子說,“你回家一趟。”“回家幹什麼?我事兒多著呢。”她冷笑了一聲:“你有事,你天天那麼忙,沒見你整出個屁來。”我捏緊了電話,食指在j鍵那條凸起的稜上來回撫摸:“我不想跟你吵。”“你不回來,你在學校幹什麼?”“還能幹什麼,寫論文唄。不交論文怎麼畢業?”“說兩句話比茅坑裡的石頭還硬!少跟我說那麼多,你馬上收拾東西給我回來,就買機票。”我把鍵盤往裡一推,安靜的房間裡頓時發出結實的一聲“砰”:“回去回去,你考慮下我行不行?”說著我一下子站起身,整塊頭皮下的血管全都突突猛跳起來,讓人感到輕微的暈眩,“有什麼事兒你就說不行?”“要我什麼事兒?問你自己!”心頭猛地一縮,我下意識反問道:“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你好意思說,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東西出來……”我一把按了結束通話,把電話丟在桌上。奇怪的是,電話竟然沒有再響起來,我還撿起來確認過好幾次它是不是磕在桌上摔壞了。比起突如其來的打擊,我更怕日復一日的折磨。我很難向你解釋為什麼,我認為對此沒有真正切身體會的人,大概都是無法理解為什麼西西弗斯的懲罰讓我覺得毛骨悚然。起頭我每天會寫廢很多字的草稿,但總能寫出點新花樣,儘管這新東西第二天仍舊會被刪掉。我媽打過電話那天之後,我經常一百個字都寫不出來,開著電腦,對著窗戶發一整天的呆,連對面那幾戶人家的防護欄有多少根鐵條都數得一清二楚。我能感到查朋義在給我下絆子。但這是無形中的,就像當時跟警方交涉中的碰壁一樣,你沒法向別人說明它是什麼樣,在什麼地方,明明看起來一切可行,但偏偏落腳就只剩無路可走。有天午後突然下起大雨,空氣裡都是灰塵酸悶的氣味,我關緊窗戶,細細亮亮的雨點像針一樣把玻璃割出條條裂痕。天很灰,邊緣泛著陳舊的黃色。腦子裡一根神經趁我不備,悄悄地將“瞿男”兩個字拖到被記憶遺忘的深淵裡去。於是那場雨後,我就開始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生活照舊平靜得死水無波。偶爾的一句流言蜚語,一個眼神,一段沉默——也許不關它們的事,只是因為太陽底下的溫度太高,我的理智也跟池塘裡的水一樣,在慢慢蒸發,儘管那變化肉眼難察。就連待在身邊的孟先生也不能讓我稍感寬慰,有時反而讓煩躁變本加厲。他太聰明瞭,每次在他跟前撒謊,都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拙劣的丑角。我知道他是這之中最無辜的人,因此極力剋制不向他洩憤,然而大腦充血下的口不擇言,快得我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