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手裡扭著裙襬,不管我剛剛說的話,“現在誰要帶我去看爸爸?”
“你閉嘴行不行?這是奶奶的葬禮,要乖一點才對得起奶奶。”我真想甩梅莉一個巴掌。“難道你要爾文叔公覺得我們一點都不尊敬奶奶嗎?”
梅莉嘟嘴,我最討厭她那樣。“如果爹地也來了,這樣才對得起奶奶。”
我用力握拳,握到不能再用力為止,然後用力掐梅莉的手臂。
“啊!會痛耶!”
爾文叔公轉過來說:“你們兩個還好吧?”要是媽媽也在場,一定會說他的黑西裝看起來比地上的泥土還髒還破。爾文叔公來通知我們奶奶過世的時候,我甚至不記得他是誰,還是他自己提醒我,說他是奶奶的弟弟。我也不記得自己以前見過他或他的小孩。布琪就是;雖然我們是叫她表姐沒錯,可是她的年紀大到當我們的阿姨還差不多。
布琪挺了挺肩膀,不過一句話都沒說。他們來接我和梅莉,布琪打招呼的時候連親一下都沒有,只是把她那個胖臉湊過來,好像是給我們天大的恩惠似的。我才不想把我的嘴貼在她那一張塗滿化妝品的油臉上面。布琪聞起來簡直像是奶奶日記本的那種味道。
“我們很好,爾文叔公。”我露出那個招牌微笑,表示自己是最乖的小孩。
“乖一點就是了。”爾文叔公轉回去盯著公路兩邊的行道樹。我們現在正要往長島的方向去,爾文叔公說我們的家族墓地在那裡。
“你們兩個最好是不要給我們惹麻煩。”布琪加了一句,眼睛看都不看我們,只盯著司機,好像很擔心、不知道司機心裡怎麼想。我對著她扮鬼臉吐舌頭,一點也不在乎司機會不會看到。
6。露露 一九七五年(3)
對這些人來說,我和梅莉是殺人犯的女兒。殯儀館裡面的老太太一定也是這樣覺得。
禮車開進墓園,這裡的人不多,比在殯儀館看到的更少。奶奶那些老太太朋友大概編了一萬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麼不來參加葬禮。“天氣太冷啦!”“我的腳不行啦!”“三月的溼氣太重了,對我的關節不好。”
我只希望在天堂的奶奶不會低頭往下看,這樣就不會看到只有這麼一小撮人來參加她的葬禮。連來主持儀式的拉比也算在內的話,總共只有五個人。拉比沒有其它選擇,非到不可,這畢竟是他的工作。
禮車在兩道灰綠色的鐵門旁邊停下來,門上有猶太教的戴維之星和經文卷。車子開進門內的墓地,小路兩旁是成排的墓碑,不平的路面讓車子一路顛簸。有些墓碑成群聚在一起,有些墓碑孤零零地單獨立著。
“你應該不曉得,”爾文叔公開口,“我們買下這塊家族墓地的時候,大家都還很親近,親到像是餅乾盒裡擠在一起的餅乾一樣。”
車子往左轉開上一條耶路撒冷路,直直開到底,開到沒路了才停下來。靈車先停,然後我們的車也跟著停下來。接著就要埋葬奶奶了。
“手套戴上。”我對著梅莉說,也把自己的毛線手套戴起來。我的手套是那種連指手套,看起來就有點笨拙。爾文叔公下車來,開啟禮車厚重的車門,墓地的冷空氣馬上鑽進車裡。
梅莉掏出她那雙伸縮的條紋手套,上面是紅色和粉紅色的條紋相間。手套太小了,可是她也只有那雙手套可戴。我們腳上穿著平底鞋,是柯恩太太不知道從哪裡挖出來的。柯恩太太幫我們兩個打扮,她還特別來了達菲一趟,就是因為我們要來參加葬禮。
“你看!”梅莉小聲說:“有別的人在那裡。”
“你不用這麼小聲,我們可以講話。”我的聲音大到布琪聽得到。我是故意的。這個老處女表姐從頭到尾就是一副我們比不上她的跩樣。一個男人靠在車頭引擎蓋邊,兩手抱胸。另一個男的在他旁邊直挺挺地站著。
“我想那應該是拉比。”
“那他不是拉比嗎?”梅莉手指著一個有點胖的男人,頭上戴著一頂猶太無邊小圓帽,西裝上面還披著一件像是披風的東西。他站在一個挖開的墳地旁邊,看著兩個人扛著奶奶的棺木,邊看邊點頭。抬棺的人用某種繩子把奶奶的棺材慢慢降到墳坑裡面。
爾文叔公和布琪表姐走向一個挖開的墳地,就這樣放任我們站在車子旁邊,我想他們大概是覺得我們會自己跟上去。
“我們要跟著走嗎?”梅莉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很憂慮的樣子。
“大概吧!”我伸手掏口袋,拿出一包柯恩太太給的面紙。
我小心牽著梅莉,慢慢走過冬天枯黃的草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