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連忙將杯子湊過去。
顧射嘴唇沾了沾,便移開去。
陶墨看著幾乎原封未動水,又看看顧射,略帶失望道:“夠了?”
“嗯。”顧射重新閉上眼睛。
陶墨端著杯子放回桌上,低聲道:“我在門口守著,有什麼事只管喊我。”
“不必。”顧射施施然道,“去外間睡吧。”
陶墨怔了怔,隨即喜形於色道:“我,我真能去外間?”
顧射緩緩道:“你若是嫌棄……”
“好!”陶墨衝到門口抱起被子就往床上丟,然後利索地關門,全程不過眨眼工夫。
“……”顧射道,“睡吧。”
“好。”陶墨嘴裡應著,人卻是抱著被子靠牆而坐。他知道自己躺下必然睡得沉,索性坐著,這樣有什麼事起來也方便。
裡間外間隔得不遠。
陶墨有種只要凝神靜氣就能聽到對方呼吸聲感覺。他照做了,然後聽到顧射在床上動了動。
“要喝水嗎?”他問。
“不用。”顧射答。
“那是要……起夜?”陶墨又問。
“不用。”
陶墨有點不放心,下了床,朝裡屋張望。
顧射閉著眼睛趴著。
陶墨覺得心裡頭悶疼。莫說直趴在床上,哪怕是直面朝上地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動也是極不舒服。如果能夠交換,他恨不得趴在床上人是自己,哪怕多趴個月,甚至年也願意。
但是他不能。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種心情。在顧射為他付出上,他能回報得太少太單薄。
感激很容易說,但太容易了,他反倒說不出口。他甚至想象不出如顧射這樣孤傲清冷人怎麼能夠在大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受人杖刑!
可這切終究是發生了。
那個人本該獨立於俗世之外笑傲紅塵之人正趴在床上,帶著身傷。而本該受罰之人卻站在這裡,毫髮無傷。
他瞧不起自己,卻又不容得自己瞧不起自己。因為有太多人賦予他厚望,他已沒有瞧不起自己資格。
多麼矛盾!
陶墨手指根根縮緊,攥成拳,手背青筋隱隱可見。
“你要站多久?”顧射閉著眼睛問。
陶墨張嘴,全身血液翻湧,話至唇邊,吞吞吐吐,想著鼓作氣地脫口,卻又被道無形閘門擋在唇齒之間。
“你……”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自己聲音在寧靜夜裡冒出來,嚇了跳,“你,呃,渴嗎?”
顧射沒回答。
陶墨漲紅臉,“抱歉。”
“為何道歉?”顧射終於睜開眼,目光移到他身上。
陶墨低著頭,不曾注意,徑自道:“我連累了你。”
“上公堂乃是我自願為之,之後發生種種也與旁人無干。”
旁人……無干?
陶墨拳頭又是緊,指甲幾乎掐進掌中,猛然抬頭,卻撞進顧射清冷得近乎冷漠雙眸之中,湧上頭熱血下冷卻下來,如墜冰窖,“抱歉。”除開這兩個字,他竟無話可說。
顧射盯著他,“你只有這些話要說?”
豈止這些?他明明有千言萬語,可是卻不知如何說得出口。陶墨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好半晌,才點點頭。
顧射面色不改,但陶墨覺得呼吸似乎變得有些窒澀。
“你很欣賞柳崇品?”
陶墨在混沌腦袋中掏了好久,才記起柳崇品是何許人。他道:“我不知,我與他不熟。”
顧射不語,彷彿在掂量著句話有幾成可信。
陶墨道:“他與姚師爺同來,來者是客。何況他對你推崇備至,我想,我想多半不會是壞人。”
“哦?”
簡簡單單個字,卻讓陶墨身上壓力頓減。
“你不覺得他長得好看?”
陶墨愣,很認真地想了想,發現初見柳崇品確眼前亮,但事後回想,卻風采銳減,並無令人回味之處,只是五官生得端正些罷了。他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如你好看。”
……
顧射道:“覃城事多,不宜久留。”
“但是你有傷在身,不宜遠行。”陶墨皺起眉。他離開談陽縣多日,也很想早點回去,卻又放心不下顧射。
顧射道:“無妨。我們明日啟程。”
前日是捕快,今日是師爺,只怕明日就是知府親自上門致歉了。他懶得看這些人諂媚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