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綺沒有回答。
他低下頭來。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把她的小臉襯得紅通通的。她雙目閉得緊緊的,呼吸細細,竟是睡著了。他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按了按,還有點燙。
……受了外傷,這燒不退,便有性命之虞。
想到這裡,他喉結滾動了下。小心地伸出手,把她在懷中換了一個姿勢後,他倚著樹幹尋思起來。
武威城本來有大夫的,不過那些大夫在亂兵當中,不是被殺了,便是逃了。他令人尋了半天,也沒有尋到一個。
因突厥人破了武威城,這附近都是兵荒馬亂的,要找大夫,也沒有個地方找去。
要不是他的坐騎騎袋裡,習慣性地放有最好的金創藥,她這一次,他不敢想下去。
尋思中,他把她又摟緊了些。
明明是夏天的風,吹在人的身上,卻恁地透著刺骨的寒。每次感覺到她在睡夢中叩叩的牙齒相擊,他便又摟緊一些。可隨著他的動作,她便會掙兩掙,無奈何,他又急急放鬆。
在左思右想中,天上的明月漸漸西斜。
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護衛在蘭陵王身邊坐下,低聲說道:“郡王,我們的人最早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張姬只怕也要等到那時,才能找隨軍大夫看一看。”
蘭陵王點了點頭。
見他只是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懷中的婦人,那護衛嘆道:“那宇文邕真是無情,自己的寵妃,說扔就扔了。哎,這些皇帝,與咱們的想法還真是不一樣。”
蘭陵王再次恩了一聲,他低下頭,又用唇在張綺的額頭試了試,才徐徐回道:“文武百官都要逃離,混亂之中,無人記得一個婦人,也是正常。”
就在這時,他懷中的張綺動了動。
蘭陵王低頭看去。
緊閉雙眼,小臉紅通通的張綺,突然低喚道:“長恭……”
“恩。”
“我恨你”
見自家郡王僵在那裡,那護衛瞪目結舌了一會,嘖嘖說道:“乖乖,睡著了還罵人,女人還真是難侍侯”
剛說到這裡,抬頭見到蘭陵王臉色陰寒,那護衛嚇得吐了吐舌頭,連忙溜了開來。
那護衛一走,蘭陵王便把唇貼在張綺的額頭上,他貼著她,他的呼吸交融著她的,良久良久,他才低低地說道:“只要你好起來,阿綺,只要你好起來……”
這時,那護衛又溜了回來。
他鬼鬼崇崇地走到蘭陵王身側,小小聲地說道:“郡王,今天晚上,要不要繼續講課?”
這個護衛酷愛八卦,又生了雙精明的眼。身為世家中的一個庶子的他,從小在一個龐大的家族中長大,那家族中,嫡母繼母,七姐八妹,三兄四弟,還有從商的當官的,林林總總無一缺少。出征後,無意只聽到他與人閒聊,說是“古來歷經幾朝,榮華不減的大官兒,無不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這句話後,蘭陵王便把他叫到身邊,讓他每天跟自己講一個時辰的課。
蘭陵王瞪了他一眼,低喝道:“滾——”
那護衛嘿嘿一笑,連忙快手快腳地溜開。溜到不遠處,他卻躲在一棵樹後,繼續津津有味地看著蘭陵王和張綺兩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綺再次清醒過來。
天還沒有亮。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黑夜中,格外高遠的天空一片,又轉過頭,看向身下的男人。
蘭陵王已然睡著了。
他把她放在胸口,側著頭。臉挨著粗糙的樹皮,睡得甚香。夜風中,他呼吸細細,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陰影。
看著他,張綺突然紅了眼眶。
不想驚動他,張綺沒有動。。
軟軟地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張綺那一直壓抑的恨意,又湧出心頭。令得她恨不得咬他一口,或踢打他一頓,或者,拿把刀把他和自己都殺了
這其實是很奇怪的想法,他棄她時,她不曾這般恨,所有人都棄她時,她也沒有這麼恨過。他現在救了她,她反而恨得這麼苦。
就在張綺無法自抑地溼了眼眶時,一側的角落處,傳來兩個壓低的說話聲,“那姓方的真的上了摺子參奏郡王。”
“要我說,乾脆一刀結果了那人,偏郡王厚道,不但不怪罪他,還待他如故。”
兩人正說得起勁,突然的,另一個年長的,沉悶的聲音傳來,“都住嘴給我睡覺”
那兩人安靜下來,過不了一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