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鄭子明沒展示出足夠的實力之前,滄州的許多人,又何嘗不是為了自保,才跟賈登同流合汙?如今賈登已經身死,正是他鄭子明趁機收攏人心的時候。這個節骨眼兒上不去向當地的名門望族示好,卻急著去給原本就該死的賈登報仇,不是腦袋裡進水又是什麼?
“多謝二哥和韓兄指點!”想明白了其中關翹,鄭子明收拾了一下紛亂的心情,鄭重拱手。
“何必這麼客氣,都是自家人。二哥我當初就是不放心你初次當官兒,才一路跟了過來!”趙匡胤擺擺手,笑著回應。
這是一句大實話。論武藝和兵略,地方上的區區幾個豪強,還真未必能對鄭子明造成什麼威脅。哪怕是那天在“接官亭”被刺客們團團包圍的時候,趙匡胤也堅信自家三弟有本事化險為夷。
但對於官場上的暗箭,趙匡胤就不怎麼相信自家三弟有應付的本事了。畢竟後者十五歲之前的記憶和人生經驗都丟失得乾乾淨淨,十五歲之後,則要麼跟綠林粗胚們廝混,要麼忙著掙扎求生,根本沒多少機會接觸人間煙火。
“自家人,不用客氣。”韓重贇的想法,跟趙匡胤差不多,也笑了笑,低聲補充道。“滄州不比李家寨,你過去的經驗基本用不上。在李家寨,你只需要管好身邊十幾個人,然後練好兵馬就行了。而在滄州,你除了是防禦使之外,還兼著滄州刺史。武事和文事,都得一把抓。如果光憑著仲詢和陶子正他們幾個,早晚得把他們全都累死。所以如何處理跟當地士紳之間的關係,便成了首要。當初師父在澤潞兩州殺人殺得雖然狠,卻對那些肯低頭服軟計程車紳網開一面,就是這個道理。無論安撫百姓也好,掌控地方也罷,都得需要人幫忙。而只有士紳之家的子弟,才讀書識字,才能成為你的臂膀和爪牙!”
在韓重贇看來,滄州雖然土地肥沃,並且擁有煮海製鹽之利,鄭子明這個刺史兼防禦使,卻並不好當。
首先,只有一河之隔的幽州軍,不會放任一支新生力量在眼皮底下慢慢發展壯大。其次,滄州背後的符家,恐怕也不是個好相處的高鄰。再次,小皇帝劉承佑原本就對鄭子明非常忌憚,如今發現他羽翼漸豐,更會用盡各種手段來對付他。最後,則是韓重贇自己的一點想法,至今還沒跟任何人說過,這輩子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說,郭家的人情,並沒那麼好拿。鄭子明眼下拿得越多,將來恐怕付出的代價就會越大!
所以,收攏人心,取得當地士紳的支援,是鄭子明的當務之急。只有得到了士紳大戶的支援,鄭子明才能在滄州紮下根。他頭上的滄州防禦使帽子,才能戴得安穩。為了這個目的,哪怕暫時說一些違心的話,做一些有違本性的事,也在所不惜。
他和趙匡胤,都是出於一番好心。誰料,他們兩個,卻都低估了鄭子明的固執,或者莽撞。只見後者靜靜地琢磨了片刻,忽然,再一次躬下身體,向他們兩個鄭重施禮,“二哥,韓兄,你們兩個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但是,我卻想試試另外一條路能否走得通?”
“還有什麼另外的路?子明,你可不要由著性子……”趙匡胤和韓重贇兩個被嚇了一跳,異口同聲地勸阻。
“屯田,賺錢,招兵買馬!”鄭子明笑了笑,低聲打斷,“此外,就是重建秩序!殺人者死,犯罪者都受到應有的懲罰,無論其貧富貴賤!”
第三章 耕耘
第三章 耕耘 (一)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床子弩的絞盤在三頭黃牛的合力牽引下,緩緩旋轉。掛在絞盤上的另外一條繩索一寸寸向後移動,由牛筋絞成的弩弦,也被繩索上的鐵鉤拉扯著,一寸寸張開。兩支相對安置的弓臂漸漸彎曲,漸漸組成了一個完美的滿月。
三名裝填手魚貫跑上去,第一人乾脆利落地升起機牙,勾住弩弦;第二人快速將一根成人手臂粗細,一丈五尺長短的弩箭安放入特製的溝槽當中;第三人,則將一個五斤多重的木桶,掛在了箭桿前端專門打造出來的鐵鉤上,隨即從腰間扯出一隻火摺子,迎風晃燃,回過頭,用目光向著弩車後十步處的李順請示下一步安排。
平素無論見了誰都談笑風生的李順兒,此刻卻像換成了另外一個人般,滿臉凝重。只見他先將右手大拇指豎起來,對著弩箭的箭簇伸直手臂,然後又將目光順著箭簇,一路向前延伸,延伸,直到與一百五十步外的寨牆相接。忽然,他搖了搖頭,大聲喊道:“抬高,把架杆兒向上抬高兩個手指頭,再高些,再高些,對,就這樣,墊穩——”
前兩名裝填手俯下身子,按照他的要求不停地調整床子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