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卻能恍然大悟,只怪自己笨,不會跟他算賬。
想明白這裡面的道道,沈默都開始佩服張居正了,他猛然發現,這位徐閣老的得意門生,裕王府的次席講官,同時還是嚴府的座上貴客……張居正和嚴嵩嚴世蕃那邊的關係也不錯,雖然沒有深交,卻也經常走動。
這不是兩面派是什麼?可奸詐到極點的嚴家父子,卻都認為張居正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是個無私的人,是個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就是不認為他是徐階的人。
這傢伙是怎麼搞的?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看著,就是看不穿?沈默終於意識到,張居正是個比自己更善於交際的傢伙,在他身上有一種令人望塵莫及的政治天賦,讓所有人都看不穿!自然可以穩如泰山,左右逢源了。
想明白這一點,沈默心頭升起一陣涼意,比吃了冰鎮西瓜還解暑,暗暗道:‘怪不得他能笑到最後,原來真是毫不僥倖!’便更堅定了‘亦步亦趨’的策略……緊跟在張居正的後面,不擔心路線錯誤,可以專心搞自己的小動作,還方便敲他悶棍,伺機超越,實在是一舉兩得,省心省力啊。
如此一來,沈默的心情重新好起來,又啃了三片西瓜,才丟下五文錢,擦擦嘴起身吩咐道:“下午咱們去司經局。”
三尺應下來,沈默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昨天去李贄那,把東西松下了麼?”
三尺點點頭道:“送下了,也給老夫人請安了。”說著又笑道:“李大人雖然境況不佳,出手卻極其大方,給我三個,一人封了二兩銀子的賞號。”對於他們這些沈默的身邊人,六兩銀子實在看不到眼裡,但對窮的叮噹亂響的李贄來說,卻是一筆鉅款了。所以三尺道:“我不肯收,說他賞得太多了。李大人卻非叫我收不可,說若是不收,他便不要我們的東西,那人太犟,沒辦法,我們只好收下。”
“他哪來的銀子?”沈默奇怪道:“不是都揭不開鍋了嗎?”
“我也覺著奇怪,心說他不會是裝可憐騙大人吧。”三尺職業病發作道:“便在離開後悄悄折回,翻牆進去他家,結果聽到了他和他夫人的對話。”
“說……”沈默道。
“他夫人正在埋怨他死要面子,為了打賞外人,竟將她陪嫁的玉鐲子都當掉了。”三尺道:“後來我聽明白了,原來李大人早一步回家,便將夫人的鐲子拿了,去隔壁住的個當鋪朝奉家,抵了十兩銀子,給我們六兩,剩下四兩準備後日請大人和陸大人吃飯。”
“這傢伙,”沈默嘿然道:“這是唱的哪一齣?”
“他說已經欠了大人和陸大人的情,要是再欠東西,欠酒席,非得難受出毛病來,所以得快點把欠兩位的得還了,好‘還本來的一身清淨’。”三尺補充道:“最後一句是他的原話。”
“合著我們倆是給他添麻煩了?”沈默哭笑不得道:“看把他委屈的。”
三尺笑道:“是啊,這個李大人確實不一般。”
“所以說,我最討厭北京城了。”沈默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大發感慨道:“大到嚴嵩、徐階、陸炳,中到嚴世蕃、袁煒、高拱,小到張居正、陸光祖,哪個一般了?哪個都是一腦門子官司,滿肚子的主意,實在是太變態了。你說這麼多變態,全集中到一塊幹什麼?”原先他覺著蘇州城那幫縉紳、商人就挺難對付了,現在跟北京城的這幫子變態比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帶來。
現在這幫傢伙,哪個都不比他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都有他比不了的優點,在這種見鬼的破環境中,什麼時候能熬出頭啊?
不過讓三尺意外的是,在發這些牢騷時,沈默面上卻掛著燦爛的笑容,似乎很享受這種悲慘似的。他不由暗暗了悟道:‘高手不怕高手,高手只怕寂寞……’
事實上,盲目崇敬害死人啊,三尺的推論大錯特錯了。沈默恨不得所有的對手都是弱智,這樣才方便自己實現理想,哪會嫌對手不夠勁兒呢?
他之所以笑,是因為他意識到,京城裡之所以變態雲集,高手如雲,都要拜一位變態高手所賜,那就是忠孝帝君嘉靖先生。
正如這位皇帝的偶像老子所言,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這位皇帝太狡猾,太變態,對手下人用了太多的手段,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招架。所以便將老實人、平庸人都掃出了朝堂,優勝劣汰下來的,便都是些天賦異稟的怪物。
沈默笑的是,嘉靖帝在時,固然出不了大事兒,可總有蹬腿昇仙的那一天,到時候他兒子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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