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到記憶的深處,“她上個月才轉來我們班上的。”陸雨明白過來,老爺子的神思此刻正在他的學生時代遨遊。對待患失憶症的人就和夢遊的人一樣,不能喚醒他,只能順著他的思路說:“你要送文靜回家嗎?”“是啊,文靜最害怕颳風了。”老爺子的聲音裡充滿了無限的柔情,“每次颳風,大家都爭著送她回家,她卻只肯讓我送,因為我家離她最近。其實我是騙她的,我家離她家足有三站路。我每次送完她回家,都要繞很遠的路再回自己家。可是她一直不知道,到最後也不知道……”老爺子的聲音低下去,他有些迷茫地問:“文靜去哪裡了?她今天是自己回家的嗎?有沒有人送她?”陸雨只覺蕩氣迴腸,莫名的感動。老年人深埋的情感宛如陳年普洱,苦澀而醇濃。古老太太哄睡了孩子走出來,提醒丈夫:“該吃藥了。”將兩粒藥一杯水體貼地遞到丈夫手裡。老人聽話地服了藥,一邊往臥室裡走去一邊又嘀嘀咕咕:“有沒有人送文靜回家呀?起風了,她會害怕的。”陸雨目送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感慨著:“其實只要老爺子活得開心就好,不一定非要太清醒。每個人都有不願意面對的現實,我有時候早晨醒來,也以為自己還是女大學生,才不願意去想茶樓的生意呢。”古老太太嘆息:“那我倒寧願他以為自己是剛剛結婚的那會兒。那時候他對我才體貼呢。我哪裡會想到,做了恩愛夫妻五十年,到他病了以後才發現,他心裡一直記著的都是別人。”陸雨大驚:“文靜不是您的名字嗎?您說過您和老爺子是中學同學的。”“沒錯,我,他,文靜,都是同班同學。不過,他喜歡文靜的事兒,我卻一直不知道。我們那時候不像你們現在這麼嘴上沒把門兒的,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大喊大叫。那時候的人心深著呢,像我喜歡他那麼多年,也一直都沒有說出來,直等到一起下放到同一個知青點,我們才一點點兒挑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