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頤不答,而是反問:“你到底要說什麼?”
甘奇只有自問自答了:“何人為囚?作奸犯科者為囚,殺人放火者為囚。朝廷制定律法到底是何目的?是為了懲戒犯罪呢?還是為了防止犯罪?”
“那自然是以防止犯罪為首要,懲戒只是其次,若是天下人人都不犯罪,那自是最好。”程頤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先進觀點。
“既然律法是為了預防犯罪,為何又如此年年赦免這些已經犯罪之人?”甘奇又問。
“那是陛下宅心仁厚,不願看到子民受苦。以恩德感化之,願天下所有人守法守紀,安居樂業。”儒家,有時候就是這樣,容易帶著一顆聖母之心。
“笑話,那緣何到得如今,作奸犯科者反而越來越多?山林盜匪層出不窮,揭竿而起之逆賊,更是年年不缺。這般又是為何?”甘奇又問。
“那是人心不古,缺乏教化。”程頤答道。
甘奇自然不可能如程頤那麼想,開口說道:“非也,原因只在那些作奸犯科者,心中再無敬畏。便是殺人放火,也絲毫沒有畏懼,那些殺人放火之徒,便是知道自己即便是被官府拿住了,幾月之內,死罪便可成為刺配,一年之內,刺配便會成為囚刑,再過幾月,囚刑便可釋放。何人還怕官府?何人還畏懼懲戒?那些大惡之徒,何以感化之?出獄之後,不是禍亂鄉里,就是嘯聚山林,更甚者,揭竿而起成為逆賊。受苦之人,終究還是黎民百姓,一方出惡,便是鄰里受難,一地嘯聚,便是一路成劫,大賊一起,更是塗炭生靈。陛下如此小仁小義,以為愛民如子,殊不知,放過無數惡徒,卻禍害了更多良民百姓。何以能稱道?”
“你……陛下乃是仁心,乃君子之大氣,有容人之量,不以一時過錯論長短,陛下赦免囚徒,乃是原諒他們所犯下的罪惡,雖然出得許多不知悔改之徒,但是也有許多人感恩戴德,重新做人。緣何你卻不說這一點?”程頤反駁一語。
甘奇立馬又道:“原諒一個人的罪惡,旁人皆無資格,唯有受害者才有這個資格。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繫,乃受害人之德。陛下又豈能代替那些受害者去原諒加害者?好比程兄與我有殺父之仇,旁人又豈能代替程兄原諒與我?哪怕是陛下,陛下又豈能代替程兄原諒與我?”
“你……你,巧言善辯。”甘奇說得太有道理,程頤被駁得無以應對,唯有指著甘奇這麼回答。
終於,終於甘奇說出了自己的道理。
這個道理,依舊是那麼有道理。
蔡確已然大喜,連忙提筆去記,先生曰: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繫,乃受害人之德。
一時間,滿場又開始議論紛紛。
“我今日之辨,乃深思熟慮而言,皆是有理之語。陛下在此事之上,便是以小仁而負大義,不足稱道,後世之人,更不可效仿之。”甘奇話語說得擲地有聲。
滿場議論戛然而止,皆抬頭去看甘奇。
連胡瑗都定在了當場,口中呢喃一語:“容人之量,非旁人所繫。此語,醒世之言也。”
說完話語,胡瑗還左右轉頭看身邊之人,身邊之人也看著他,只是沒有人立馬出言附和。
程頤忽然高呼:“甘道堅,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天下歸心之君父,你也敢如此肆意毀謗!”
甘奇雙手負立,頭一揚,依舊保持著姿態,直接說道:“我今日之言,是否大逆不道,是否肆意毀謗君父,你程頤程正叔說了不算,當今聖上說了才算。”
程頤指著甘奇,立馬說道:“好,好,聖上說了才算是吧,那我就上書陛下,叫陛下定奪你今日言行舉止,看看你獲罪幾何,看看你還能不能如此囂張跋扈。”
甘奇笑答一語:“若是把我抓到牢獄之中,我倒也是不怕的,死罪又何妨?大不了在牢獄之中待上一年半載,一年半載之後,我不就出來了嗎?”
“你你你……”程頤氣得是七竅生煙,大袖一揮,轉頭喊道:“走,如此無恥之徒,與之為伍,自降身價。都走,此去,我洛陽學子當去上書請命,無君無父之徒,定要叫他罪有應得。”
說完話語,程頤轉頭就走,一幫洛陽學子,立馬隨行而去。
甘奇長長舒了一口氣,轉頭落座,接過了李定送來的一杯茶,一飲而盡。
今日甘奇這一番言論,必然鬧得整個汴梁城雞飛狗跳,起軒然大波,爭議不斷。
甚至還會有無數清流名士起來指責甘奇。
但是,要問今日是甘奇的封神之戰?還是甘奇名聲掃地、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