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蚊蠅比人多,腥臭瀰漫,哪怕是人在運動之後大口呼吸幾番,都忍不住噁心嘔吐。
但是這些小問題,永遠也阻擋不了掌權之人對於勝利的追求。耶律洪基如此,甘奇也是如此。
遼人的騎兵上來了,鐵甲騎兵,皮室軍中的最精銳,契丹人最後的倚仗。
馬蹄從斜坡直上,把一袋袋沙土直接扔在城牆之下,宋軍與遼軍在這一刻,已然近在咫尺。
城頭上的長槍不斷捅刺著馬匹上的遼軍,空中的羽箭在空中擊落了無數蚊蠅之後,最終射在鐵甲之上,多是叮噹作響,若是巨弩而出,也會射個人仰馬翻。
高度太低了,所以宋軍士卒抱起石塊之後,常常會高高舉起,如此才能保證砸下去的石頭威力十足,卻也常常被遼軍的弩箭射中。
鐵甲,是人命唯一的倚仗。
火油傾瀉,黑煙瀰漫,格外嗆人,卻還有許多士卒偏偏就喜歡黑煙之中的嗆人味道,因為至少在這黑煙之中再也聞不到那無比的腥臭。
城樓很高,一個一個的射擊口、瞭望口,巨大的弩炮就在甘奇身邊,從甘奇看向戰場的瞭望口射出去,軍漢口中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用盡全身力氣做所有的事情。
甘奇在眾多射擊口來來去去,全身心關注著戰場上的所有局勢。
大同這一戰,一定不能敗,這是甘奇最有優勢的一戰了,一旦大同陷落,再想靠著燕京城穩住陣腳,甘奇自己都沒有信心,兵敗如山倒,對於遼人如此,對於甘奇照樣如此,一旦大同兵敗,想在燕京城穩住局面,幾乎是不現實的。
雙方都把全部主力投注在大同城,也就是說大同會決定燕雲的歷史走向,甘奇若敗,能指望的不是燕京城,而是雁門關與巨馬河。
誰都不能接受這一戰的失敗,所以誰都在拼盡全力。
“壘起來了壘起來了,相公,壘起來了!”
激動的呼喊,正在提醒甘奇局勢的變化,遼軍對最後一段坡道的工程進度超乎了甘奇的預料,只在一刻之內,那沙石的高度就已經要接近垛口了。
甘奇看得見局勢,卻在等,等遼人第一波騎兵完成任務後折返重新列陣衝鋒,只待遼人一退,甘奇立馬大喊:“降黃旗,降黃旗!”
令兵的手,正在顫抖,拔刀砍下繩索,旗杆上的黃旗直接倒落下去。
瞬間只聽得鼓聲噼裡啪啦連成一片,接著呼喊大作。
無數的宋軍軍漢從垛口之上往下跳去,長槍盾牌,接著就是拒馬。
衝啊,殺啊……
遠方高臺,華蓋之下,耶律洪基猛然站起,面色微變。
旁邊的耶律仁先也在大喊:“宋人衝出來了?宋人怎麼會衝出來?”
遼軍的軍事預案顯然也經過了而是多天的醞釀,絲毫不比甘奇的簡單,一樣把所有的戰場細節都考慮得清清楚楚。
但是似乎他們並沒有考慮到宋人會從斜坡上衝下來,宋人會放著高地不守,衝下低地來與遼軍騎兵對壘?
耶律乙辛立馬說道:“無妨無妨,按照計劃就是,第二波騎兵已然上去了,必然把宋人衝散。甘道堅這一手,不過是困獸之鬥。”
耶律洪基再也不落座,高高站著,注視著遠方戰場,騎兵衝上去了,在拒馬面前人仰馬翻,卻又前仆後繼往前去,許多戰馬高高躍起,一頭衝進了宋軍人堆裡,白刃廝殺已起。
“刺,往前刺,刺啊!”
“地上的那一個,快扎死他。”
威武軍的都頭,用盡全身力氣在呼喊。
“頂住,頂住,只要頂住,相公妙計便成。”
“殺啊!”
“不要退,不要退!把盾牌舉起來。”
“把馬上的人抱下來!”
“往前,往前,把拒馬奪回來。”
都頭呼喊著,忽然聲音戛然而止,一柄長槍捅破了他的面龐,人已直挺挺倒地,被無數人的腳步踩在地面。
剛剛衝下來的宋軍,片刻之後又被遼人騎兵衝擊得連連再退。這非將士不效死,實乃人力有窮時。
甘奇早已大急,所有的急切都寫在臉上。
“相公,下紅旗嗎?”身邊有人在問。
甘奇定了定心神:“不下紅旗,未到時候,初一接陣,馬速衝擊之下,退是正常的,不得片刻,必能穩住。”
甘奇說的話,其實不是內心的篤定,而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若是真的讓遼軍一波就衝上來了,開炮也來不及了,開炮也不是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