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兩個字還了他,這件事不就過去了麼。’可笑那鴉片鬼,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沒命的去追悔那五千銀子。”我笑道:“大哥說話,一向還是這樣,只管形容別人。”繼之也笑道:“這一個小小玄虛,說穿了一文不值的,被他硬訛了五千銀子,如何不懊悔。便是我憑空上了這個當,我也要懊悔的,何嘗是形容人家呢。”
說話時,述農著人來請我到帳房裡,我便走了過去。原來述農已買了一方青田石來,要我仿刻那一方節性齋的圖書。我笑道:“你真要幹這個麼?”述農道:“無論幹不幹,仿刻一個,總不是犯法的事。”說著,取出那幅橫披來。我先把圖書石驗了大小,嫌他大了些,取過刀來,修去了一道邊。驗得大小對了,然後摹了那三個字,鐫刻起來。刻了半天,才刻好了。取過印色,蓋了一個,看有不對的去處,又修改了一會,蓋出來看,卻差不多了。述農看了,說象得很。另取一張薄貢川紙來,蓋了一個,蒙在那橫披的圖書上去對。看了又看道:“好奇怪!竟是一絲不走的。”不覺手舞足蹈起來,連橫披一共拿給繼之看去。繼之也笑道:“居然充得過了。”述農笑道:“繼翁,你提防他私刻你的印信呢。”我笑道:“不合和你作了這個假,你倒要提防我做賊起來了。”
繼之道:“只是印色太新了,也是要看出來的。”述農道:“我學那書畫家,撒上點桃丹,去了那層油光,自然不新了。”我道:“這個不行。要弄舊他也很容易,只是賣了東西,我要分用錢的。”述農笑道:“阿彌陀佛!人家窮的要賣字畫了,你還要分用錢呢。”我笑道:“可惜不是福建人畫的擲骰子圖,不然,我還可望個三七分用呢。”述農笑道:“罷,罷,我賣了好歹請你。你說了那甚麼法子罷,說了出來,算你是個金石家。”我道:“這又不是甚麼難事。你蓋了圖書之後,在圖書上鋪上一層頂薄的桑皮紙,在紙上撒點石膏粉,叫裁縫拿熨斗來熨上幾熨,那印色油自然都乾枯了,便是舊的;若用桃丹,那一層鮮紅,火氣得很,哪裡充得過呢。”述農道:“那麼我知道了,你哪裡是甚麼金石家,竟是一個製造贗鼎的工匠!”
說的繼之也笑了道:“本來作假是此刻最趨時的事。方才我這裡才商量了一起命案的供詞。你想命案供詞還要造假的,何況別樣。”我詫道:“命案怎麼好造假的?”繼之道:“命案是真的,因這一起案子牽連的人太多,所以把供詞改了,免得牽三搭四的;左右‘殺人者死’,這兇手不錯就是了。”述農道:“不錯,從前我到廣東去就事,恰好就碰,幾乎鬧一個大亂子,也是為的是真命假案。”我道:“甚麼又是真命假案呢?”述農道:“就是方才說的,改供詞的話了。總而言之:出了一個命案,問到結案之後,總要把本案牽涉的枝葉,一概刪除淨盡,所以這案就不得不假了。那回廣東的案子,實在是械鬥起的。然而敘起械鬥來,牽涉的人自然不少,於是改了案卷,只說是因為看戲碰撞,彼此扭毆致斃的,這種案卷,總是臬司衙門的刑名主稿。那回奏報出去之後,忽然刑部裡來了一封信,要和廣州城大小各衙門借十萬銀子。制臺接了這封信,吃了一大驚,卻又不知為了甚麼事。請了撫臺來商量,也沒有頭緒。一時兩司、道、府都到了,彼此詳細思索,才想到了奏報這案子,聲稱某月某日看戲肇事,所以說這一天恰好是忌辰;凡忌辰是奉禁鼓樂的日子,省會地方,如何做起戲來!這個處分如何擔得起!所以部裡就藉此敲詐了。當下想出這個緣故,制臺便狠命的埋怨臬司;臬司受了埋怨,便回去埋怨刑名老夫子。那刑名老夫子檢查一檢查,果然不錯。因笑道:”我當是甚麼大事,原來為了這個,也值得埋怨起來!‘臬臺見他說得這等輕描淡寫,更是著急,說道:“此刻大部來了信,要和合省官員借十萬銀子。這個案是本衙門的原詳,鬧了這個亂子,怕他們不向本衙門要錢,卻怎生髮付?’那刑名師爺道:”這個容易。只要大人去問問制臺,他可捨得三個月俸?如果捨得,便大家沒事;如果捨不得,那就只可以大家攤十萬銀子去應酬的了。‘臬臺問他捨得三個月俸,便怎麼辦法。他又不肯說,必要問明瞭制臺,方才肯把辦法說出來。臬臺無奈,只得又去見制臺。制臺聽說只要三個月俸,如何不肯,便一口應承了。交代說:“只要辦得妥當,莫說三個月,便是三年也願意的。’臬司得了意旨,便趕忙回衙門去說明原委。他卻早已擬定一個折稿了。那折稿起首的帽子是:”奏為自行檢舉事:某月日奏報某案看戲肇事句內,看字之下,戲字之上,誤脫落一猴字‘云云。照例奏摺內錯一個字,罰俸三個月,於是乎熱烘烘的一件大事,輕輕的被他弄的瓦解冰銷。你想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