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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此刻我有事,來不及寫回信,你只回去,說我明天當面來談罷。”那送信的去了,我便有意把這封信給眾人觀看。內中有兩個便問為甚麼事要變產起來。我道:“這話也一言難盡,等坐了席,慢慢再談罷。”登時叫人調排桌椅,擺了八席,讓眾人坐下,暖上酒來,肥魚大肉的都搬上來。借軒又問起我為甚事要變產,我就把騙尤雲岫的話,照樣說了一遍。眾人聽了,都眉飛色舞道:“果然補了缺,我們都要預備著去做官親了。”我道:“這個自然。只要是補著了缺,大家也樂得出去走走。”內中一個道:“一個通州的缺,只怕容不下許多官親。”一個道:“我們輪著班去,到了那裡,經手一兩件官司,發他一千、八百的財,就回來讓第二個去,豈不是好!”又一個道:“說是這麼說,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先去的賺錢賺出滋味來了,不肯回來,又怎麼呢?”又一個道:“不要緊。他不回來,我們到班的人到了,可以提他回來。”滿席上說的都是這些不相干的話,聽得我暗暗好笑起來。借軒對我嘆道:“我到此刻,方才知道人言難信呢。據尤雲岫說,你老子身後剩下有一萬多銀子,被你自家伯父用了六七千,還有五六千,在你母親手裡。此刻據你說起來,你伯父要補缺,還要借你的產業做部費,可見得他的話是靠不住的了。”我聽了這話,只笑了一笑,並不回答。

借軒又當著眾人說道:“今日既然大家齊集,我們趁此把修祠堂的事議妥了罷。我前天叫了泥水木匠來估過,估定要五十吊錢,你們各位就今日各人認一分罷。至於我們族裡,貧富不同,大家都稱家之有無做事便了。”眾人聽了,也有幾個贊成的。借軒就要了紙筆,要各人簽名捐錢。先遞給我。我接過來,在紙尾上寫了名字,再問借軒道:“寫多少呢?”借軒道:“這裡有六十多人,只要捐五十吊錢,你隨便寫上多少就是了。難道有了這許多人,還捐不夠麼?”我聽說,就寫了五元。借軒道:“好了,好了!只這一下筆,就有十分之一了。你們大家寫罷。”一面說話時,他自己也寫上一元。以後挨次寫去,不一會都寫過了。拿來一算,還短著兩元七角半。借軒道:“你們這個寫的也太瑣碎了,怎麼鬧出這零頭來?”我道:“不要緊,待我認了就是。”隨即照數添寫在上面。眾人又復暢飲起來,酣呼醉舞了好一會,方才散坐。

借軒叫人到家去取了煙具來,在書房裡開燈吃煙。眾人陸續散去,只剩了借軒一個人。他便對我說道:“你知道眾人今日的來意麼?”我道:“不知道。”借軒道:“他們一個個都是約會了,要想個法子的,先就同我商量過,我也阻止他們不住。這會見你很客氣的,請他們吃飯,只怕不好意思了。加之又聽見你說要變產,你伯父將近補缺,當是又改了想頭,要想去做官親,所以不曾開口。一半也有了我在上頭鎮壓住,不然,今日只怕要鬧得個落花流水呢。”

正說話間,只見他所用的一個小廝,拿了個紙條兒遞給他。他看了,叫小廝道:“你把煙傢伙收了回去。”我道:“何不多坐一會呢?”借軒道:“我有事,去見一個朋友。”說著把那條子揣到懷裡,起身去了。我送他出門,回到書房一看,只見那條子落在地下,順手撿起來看看,原來正是尤雲岫的手筆,叫他今日務必去一次,有事相商。看罷,便把字條團了,到上房去與母親說知,據云岫說,我們那片田只值得五百兩的話。母親道:“哪裡有這個話!我們買的時候,連中人費一切,也化到一千以外,此刻怎麼只得個半價?若說是年歲不好,我們這幾年的租米也不曾缺少一點。要是這個樣子,我就不出門去了。就是出門,也可以託個人經管,我斷不拿來賤賣的。”我道:“母親只管放心,孩兒也不肯胡亂就把他賣掉了。”當夜我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個主意。

到了次日,一早起來,便去訪吳伯衡,告知要賣田的話,又告知雲岫說年歲不好,只值得五百兩的話。伯衡道:“當日買來是多少錢呢?”我道:“買來時是差不多上千銀子。”伯衡道:“何以差得到那許多呢?你還記得那圖堡四至麼?”我道:“這可有點糊塗了。”伯衡道:“你去查了來,待我給你查一查。”我答應了回來,檢出契據,抄了下來,午飯後又拿去交給伯衡,方才回家。忽然雲岫又打發人來請我。我暗想這件事已經託了伯衡,且不要去會他,等伯衡的回信來了再商量罷。因對來人說道:“我今日有點感冒,不便出去,明後天好了再來罷。”那來人便去了。

從這天起,我便不出門,只在家裡同母親、嬸孃、姐姐,商量些到南京去的話,又談談家常。過了三天,雲岫已經又叫人來請過兩次。這一天我正想去訪伯衡,恰好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