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自唐代便有的名稱,用於指代戲班。老宅中的這幫梨園子弟,個個唱腔很好,在絲竹聲中演一出荒誕的戲碼。宋唯和少年坐在臺下,旁邊是惶惶無措的楚瑩,但很快她也被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臺上的伶人。這出戏的主角是個年輕女人,年方二八,靠美貌勾搭進了大戶人家的門。這家姨娘不少,女人卻有心計,也懂得男人的心思,很快成了最受寵的一個。只可惜女人的肚子不爭氣,一直沒給她一個兒子,眼看偌大家業要被別人奪得,女人漸漸瘋魔了。伶人演得好,嗚嗚咽咽拭淚,一陣演女人扶著肚子幻想有孕,一陣演女人惡毒地詛咒府上的人。後來,女人認識了一位仙師,說只要給他足夠的供奉,就能讓女人懷上孩子。女人自然欣喜若狂,伶人也動作誇張地在臺上亂跳,扮演仙師的則發出了陰沉的笑聲。“她得償所願了吧?”楚瑩一轉頭,宋唯和少年都注意到她充滿血絲的眼睛。沒得到回答,楚瑩又問,語氣裡滿是瘋狂的偏執。這時,伶人又動了,她想到了好辦法,把府中最不引人注意,又讓她嫌惡的人當做供奉。女人偷偷找到了對方的生辰八字,送到仙師手裡。伶人甩了甩水袖——她終於如願以償。楚瑩剛要露出滿意的笑容,誰知,下一刻臺上的伶人忽地轉身,後腦勺上也是一張臉,是跟著她進來的好友之一,也經常助紂為虐。臉上的嘴巴貪婪地蠕動,想要咀嚼什麼東西,可她能吃到的只是自己的舌頭。這次,女人費盡心思謀奪家產的戲碼重新上演,可中途變了,女人並不知道,她拿到的八字不正確,因為除了對方死去的母親,再沒人記得確切的時辰。仙師大怒,決定不惜代價得到幫助他恢復的好材料。由於先前犯下的種種罪孽,他受了重傷,力量也遠不如以前,唯有躲到偏遠的地方休養。沒想到在這裡,有如此適合他的補品……這樣一來,他眼珠轉了轉,開始大肆散佈流言,鼓動人們相信這裡有禍害所有人的災星。加上與他合作的幾個富商,早就虎視眈眈,打算藉機吞下那家的財產,也就心照不宣地派人在背後做推手。最終——他們在集市豎起了簡陋的祭臺。他們放了一把三天三夜的大火。他們瘋狂地殺死那些無辜的人。他們,是所有人。臺上瘋魔一片,鮮血飛濺,被砍斷、撕裂的肢體散落在舞臺各處。楚瑩看到了許多張熟悉的臉,都是與她一同來試膽的同學、朋友。但她很混亂,一會被嚇得想要拔腿就跑,一會又為那個女人的哭泣而不安。在所有人都瘋了的時候,那個女人也受牽連,唯有倉皇出逃。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有了孩子,但一番折騰下來,她小產了,死在陰暗的山林裡。演到這,宋唯的表情已經陰沉到快要滴水,少年仍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看伶人嚎叫著躺在血泊中,打滾幾次,便氣絕身亡。然後,這出戏落幕了。一直陷入奇怪情緒裡的楚瑩,此時兩眼發直,看到幕布落下,突然發瘋一般吼叫起來:“不,不可能!她的願望實現了!她不會,不可能!”少年緩緩起身,走向跪倒在地的她,眼中是□□裸的憎恨與嫌惡。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像毒汁滴落。“是啊,為什麼失敗了呢……楚姨娘?”宋唯投向楚瑩的目光彷彿淬了毒。而少年勾唇一笑:“也許因為我是個惡鬼吧。” 10 家譜楚瑩渾渾噩噩地跟著兩人。這下宋唯也看得清楚,從一開始,楚瑩就不是個活人了。陰氣深深紮根在她身體裡,一點點把她變成鬼物,矇蔽了除他以外的普通人。也許那個自視甚高的天師,也以為那些人還活著?想起散發微光的紅燈籠、被剝皮的男人、瘋狂跳舞的小人……宋唯露出了無比愉悅的笑容。少年從剛才就一直沉默,他們走向最後一棟小樓,四周的紅燈籠此刻都大幅度地搖晃起來,明亮得如同白晝。這裡是一座祠堂,格局很怪,前邊是供奉靈位的地方,後邊則有一個小院,裡頭有許多空置的廂房。楚瑩在踏入祠堂範圍後,就一直手腳哆嗦,那是讓人懷疑她快要散架了一般的姿態。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背後重了一分,好像有什麼壓在上邊,逼她跪下。這會的楚瑩已經不單純是那個跋扈的富家女,而是當初狡猾的楚姨娘,死也不願向那些卑賤的人下跪。只可惜她如今肉身很弱,勉強撐到靠近靈位,終於雙膝重重地砸向地板。她發出一聲慘叫,隨即,四周迴盪起了各種笑聲。少年不為所動,徑直走向最中央的靈位,從供桌上取下兩本冊子。看上去年代很久遠,但儲存得很好,簡直像新的。他在宋唯面前翻開,每一頁,都沾了血。慢慢想起過去的宋唯,臉色越來越凝重:長著肉瘤的店主,是當初不願背棄向家的守門人,被活活踩死,所以要那些人痛苦地流連在街上,享受踩踏在尖刀上的感覺;提著燈籠的女孩,是年紀很小,但非常機靈的侍女。但長了一副好模樣,當初向府大火,她被人趁機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