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益式微的家族,又或者……
可真正的原因,他從不敢去深想。剛才小妍說那一番言論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他正在慢慢變成和那個人一樣的變態。
那個人是變態,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還是他太遲鈍了,他之前分明說了那麼多,卻只有他沒有覺出味來,非要非要……他知道了有一種男人是不喜歡和女人做那檔子事,卻喜歡和男人……這樣的人,不是變態算什麼?
他將申屠衍打發到柴房,頭一年,他惱他惱得緊,看見他,簡直要想把他切成好幾段兒丟到池塘裡餵魚,那時申屠衍自知理虧,什麼埋怨拳腳都硬生生受了,打不還嘴罵不還口的,只是一雙眼睛灼灼,鍾簷這一頓怨氣似乎是打在了一灘水裡,沒有發洩處,越發憋悶。
五年的時間足夠使一個少年長成真正的男人,申屠衍的身量本就比鍾簷高一些,時間的洗禮下更是出落得俊朗挺拔,大姑娘小丫鬟看了無不臉紅心跳的,連福伯也從毛頭小子一般看他變成了看準女婿般的目光。的確,鍾簷訕訕,按照話本里,丫鬟戀慕的不應該自家少爺他麼,而不是一個長工。
可那人偏偏是斷袖,鍾簷看著小丫鬟們通紅的臉不禁感嘆,這的確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
等到時光彌久,因為那件事心中的隔閡也漸漸淡薄了,有些時候他也會生了調侃的心思,少年人飛揚的眉目入鬢,“瞧,那閨女中意你咧……哎,呆木頭,你說你是什麼時候染了稀罕男人的毛病的?不會是打孃胎出來的吧。”
年輕的男孩子之間總是有自己的葷話,申屠衍卻把臉憋得通紅,“我不是稀罕……男人,我是……”鍾簷覺得好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對,男人的身子骨怎比得上女子溫香軟玉。”
申屠衍愕然,看著他揮了揮衣袖,便上了藏書閣。
鍾簷讀過很多典籍,有彌子瑕分桃,有漢哀帝斷袖,他也知道帝都裡的青樓楚館裡小倌孌童也不在少數,可是這樣的故事都不能解釋,他覺得自己就要成為變態了的症狀。
日光稀疏,照在一樹玉蘭上,原本在樹下繡花的少女已經搬著板凳進了屋,而他,今夜翻了許許多多的書,史書,醫理,還是奇門遁甲的兵書,都看不進去半個字。
他的心緒始終浮在半空中,索性合上了書,閉了眼,耳邊是春蟲嬉鬧喧騰的聲音,那樣的生機勃勃,似乎要將全世界都佔領。
黑暗中浮現很多片段,走馬觀花過一遭。
他的心口陡然生疼,那些就要滿溢位來的異樣情緒在胸口裡翻騰起來,頃刻間浩浩湯湯,排山蹈海,儘管這些都是那麼難以啟齒,可是卻覺得下一刻就要衝淵而出,。
他猛然睜開了眼睛,雙頰的溫度灼熱得卻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要上升好幾度。
該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鍾簷想,再這樣下去,那人不是變態,自己都要變成斷袖了。
須盡歡。
正是春日,翰林學子之中總少不了有緣踏青的這樣的風雅事,而春花雖然妍麗,可最後總是要歸結到美人上的,而東闕美人最多的地方是哪裡,自然是須盡歡。
鍾簷對於這樣的盛事是能避則避,可這一次卻出乎意料的答應得乾脆。
一進門,便是一群秋娘簇擁而來,鍾簷被擠了到門邊,感嘆著這須盡歡的女子著實兇猛,都說苛政猛於虎,在他看來分明是女子猛於苛政也。
在他身後扶住他的是一個河南口音的同僚,平時並不怎麼來往,“鍾賢弟很少來這種場所吧,這裡的姑娘哎,雖然都不是絕色,但是卻都具備同一種品德——熱情。”
鍾簷擦汗,“這也忒熱情了些,且容我緩緩。”
他才想要坐下,卻聽一人又道,“呀,鍾大人不會還沒有行過那魚水之樂吧,我看也是,鍾大人勤勉樸素,那是我們貢生的榜樣。”他打量著鍾簷,眼神卻越來越微妙。
鍾簷抬頭一看,竟是王坤和林乾一那廝,臉漲得血紅,佯裝著保持鎮定,“怎麼沒有?”
——只不過不是和女子。
王坤素來是五大三粗的性子,拍著桌子道,“哈,兄弟,你看良辰美景,不如讓哥哥我做東,這樓裡的美人隨便你挑,當然,我手邊的除外。”說著,又摟緊了身邊的霓裳美人。
鍾簷握著拳,喉頭浮動,他知道翰林院的數雙眼睛都在看著他,他如果不應承,恐怕下不來臺,咬著牙,閉了眼睛便從身邊的一排美人中隨便指了一個。
“呀,公子好眼力,這小香燕啊,可當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