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女婢,再怎麼被孟夫人視為心腹,此刻也是毫無作用。她只能擔憂地注視著孟夫人臥室華美的雕花窗,期待夫人或是孟家那邊能有所動作。
蕭嶽在臥室門口站了很久。
出身百年世族的孟夫人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精緻典雅的風格滲透於她生活中一切的佈置上,這個院子,這間臥室,尤其能體現。
二十多年了,她伴在他身邊,已經二十多年。她用心操持這個家,她為他生育了兩個兒子,如果不是他先遇見月城……或許,他會如愛月城那般愛她。但從前,他從未想過要如此比較她們兩人。
發出幾日來已不知是第幾次的沉重嘆息,蕭嶽走到床邊坐下,看著孟夫人並不平靜的睡容。
她很美,是那種不同於月城的美麗。一個人的性格通常也會在其容貌中有所表現,月城的清麗在她絕塵而去的那刻有若謫仙,而她的端莊華貴,在她以主母的權力掌理這個家的時候,最為耀眼,一如她嫁他那日鳳冠下的光華流轉。那麼,是因為如此,她的怨一日日累積下來,便失了心智麼?
——為何會這樣呢!
原本,以她的傲氣,不會容許自己變得如此嫉恨,卻偏偏成了變得瘋狂的那一個!該說是命運果然弄人嗎?
忍不住伸出手去,蕭嶽捋了捋孟夫人垂落枕邊的一縷髮絲。睫毛抖了抖,孟夫人從焦躁的夢中醒來。
直直地注視著心心念唸的丈夫,孟夫人一副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模樣。
“……嶽?”
“嗯,是我,你醒了?”
蕭嶽坐直了身體,孟夫人的視線隨他的動作晃了晃。目光滑過那縷被他放下了髮絲,垂了垂眼眸,再睜開,她撐著胳膊坐了起來。
“嶽,你終於來了。”
“……我也許早該來的。”
孟夫人笑了一下,像是心死後的慘淡,又像是譏諷。蕭嶽看了半晌,道。
“你跟聖上達成的協議,可以說給我聽麼?”
“不必我說,你現在應該也可以推測出來了吧。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用一切辦法讓澈兒成為少主罷了,償了我的願,也如了聖上的意。”
“漩兒,也是你命令的嗎?”
“是。”
孟夫人轉回視線,注視著蕭嶽。
“不用再問了,嶽,都是我主使的。恨著他們母子的,從來就只有我。你的憤怒,我會承受,只要你不為難澈兒;只要你,把漩兒救回來。”
“……你就這麼恨他們?”
蕭嶽的聲音更低了下去,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孟夫人。
“對的,我恨,非常恨,每過一天,我的恨意都會累積得更多,現在更是如此。越是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同我、同我的兒子們爭,我就越恨!”
“……你這是……何苦呢……”
“呵呵呵,是啊,何哭呢!哈,嶽,我這是何苦呢!”
孟夫人的臉猛地扭曲,她顫著肩膀笑了起來,看著自己痴戀了半生的男子,一滴淚水終於順著臉頰滑下。
“嶽——如果有來生,我是該更愛你,還是連遇都絕不要再遇到你?呵哈哈哈,我現在連這個都不知道了!嶽,嶽,嶽,二十四年啊,我伴你二十四年,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算什麼!”
從捂住臉的雙手下傳來的哭泣讓蕭嶽伸出了手,卻又頓在了半空中。他突然想起,二十四年前,當他決定要娶她進門的時候,月城也曾問過類似的問題,也曾如此哭泣過。那時,他伸出手臂擁抱了月城,但沒有改變主意。
於是那一年,他失去了月城。
“不管怎樣,我都無法忘記月城。”
蕭嶽抬手分開孟夫人捂著臉的手,一字一字慢慢地說著。聽到這句話,孟夫人的神情已是無限悲涼。
“但是從今天起,我只陪在你身邊,好麼?前塵往事,就此作罷了吧,我們都不再過問蕭門的事、孩子們的事,從今天起,我陪著你,後半輩子,我就陪著你。歆,這是我能為你做到的,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孟夫人睜大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蕭嶽,然後又挪到蕭嶽緊緊握住自己的雙手上,半晌,她無力地笑了出來。
“我能說不麼?”
“不行,歆,不行,我和你,我們必須退出。你不要多想,澤兒明白自己是長兄,他不會對澈兒怎樣,更不會丟下漩兒不管的。歆,我們得離開了。”
“……我還能說不麼?”
蕭嶽把孟夫人的雙手合握到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