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水不斷刺激的肺部像塊冰一樣凝結在胸口。〃絕對不能洩氣,千萬要提起精神!〃我不斷給自己鼓勵,但是; 這種精神上的決心也有其自身的極限。我曾經夢想過,要隨船到悉尼、舊金山、里約熱內盧……走遍世界上所有美麗的港口;我夢想每到一個美麗的港口就下船拍攝紀念照,手拿冰激凌收集當地的明信片。但是現在,那些夢想都還未實現,我卻要失去生命了。雖然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可我卻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自己的死亡。現在,就在這像上學路一樣熟悉的海域上,才21歲的我卻要永遠離開人世了。
突然,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我在大邱出生,童年是在父親的萬般寵愛下度過的,非常美好。我高三的時候,父親的健康狀況開始惡化,儘管身體非常不適、胃口非常差,但只要我用湯匙遞過米糊,父親總會吃下去。
病中的父親從未失去過自信,〃不用擔心我,我會好起來的〃,他總是這麼說。
我考入大學後,父親的身體突然變得極度虛弱,而且精神上的痛苦好像比身體上的要強烈得多。有一天,父親把我叫到跟前,當他說〃我的生命好像要走到盡頭了〃的時候,我感到了悲傷,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悲傷。此後過了一個月,父親就去世了。那個時候我隱約體會到一件事,那就是生與死非常牢固地與人的意志聯絡在一起。
想著想著我又想到了媽媽,〃我從這裡上岸後一定會住院,媽媽也一定會來看我,到時候我怎麼告訴她因為爆炸而跳進海里的事情呢,可不能嚇著她啊〃。
想這些的時候,我在海水中已被凍得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這時我沒想到生死,心中只為如何安慰到醫院探病的媽媽而苦惱,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畢竟還是個孩子啊。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件事,樂觀能給人帶來生機,悲觀伴隨的卻是死亡。當時,我下定決心要活下去,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要做,不管是住院還是手術,我一定要活下去,就這樣死去的話,媽媽在電話中所說的話就會成為我和媽媽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次通話,〃我看你還是不要回家了,下這麼大的雪,你會把時間都消耗在路上的,你還是在那裡休息一下就上船吧〃。
〃見習大副,現在還剩多少距離?〃船長艱難地喘著氣問我。
〃還有5英里。〃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現在就正處於這種狀態。過了幾分鐘後,船長再次問我還有多遠,我告訴他還剩3英里了。其實,我的回答都是編出來的,遠方的船並沒有向我們駛來,在動的只是我們的救生圈,被海浪緩慢地推向那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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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刻在霜花上的名字(9)
我本應回答船長,那些船根本沒有向我們移動,可是隻要我如實回答,船長、永恩和我的生存希望就會立刻破滅。即使是多活幾分鐘也不能悲觀,當我們處於逆境,當我們迫切需要生命的希望之花時,就算是在堅硬的凝霜上,我也要把那花畫出來。
〃啊,啊,〃船長呻吟似的說道,〃我好像撐不住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隨著話聲,船長的額頭上爬上一道道痛苦的皺紋。
我和永恩的臉上沾滿了黑黑的煙塵,頭髮被飛來的煙氣和海水裡的鹽漬浸染成了粗糙難看的海草。我們都已到了臨界點,感覺只要一哭,所有的努力就會一下子坍塌下來。
〃船長加把勁,我們快到了。〃
突然,永恩喊道:〃來了,來了,看那裡,是救生艇!〃
我們抬起頭向遠處望去,遠處的輪船還是停在那裡紋絲不動,但讓我們驚喜的是,有艘救生艇正破浪向我們駛來。
救生艇是從中國籍輪船Gas Paragon號(音譯)發出的。長期在海上作業的人們有一個默契的約定,〃一切以生命為先〃,所以無論是誰,這時候只要發現我們,都是會救的。中國恩人們發出的救生艇從離救生艇最近的人開始救起,我們是所有生存者中最後的一批,從我們跳進海水開始算時間,到現在已將近過了40分鐘。
救生艇每救出一個人,都要先繞一大圈再慢慢靠近剩下的人,這是為了避免救生艇的浪花襲擊剩下的人而做出的迫不得已的選擇。救生艇從最近的永恩開始救起,救起永恩後過了5分鐘,他們才再次回來把我救了上去。上了救生艇後,我依然在瑟瑟發抖,永恩也是一副黑臉散發的模樣。救生艇繞了一圈,又回到剛才我們被救起的地方。
一開始我們以為看錯了,要不就是弄錯了地方,因為本應有船長在的海面上現在只剩了一個救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