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懷信每靠近一步桌上的畫,胸腔裡的心跳就劇烈一分。 他死死盯著畫上左邊那個閉眼偷笑的女孩。 他知道她,他記得她。 衛懷信終於走到畫前,他伸出手,指尖迷惘地碰上畫上的女孩,從她的眉撫到眼,再落到那微微揚起的嘴角,他心裡甚至記起那嘴唇的柔軟和溫度,以及從這張嘴裡偶爾冒出幾句氣死他的言語。 他什麼都記著,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衛懷信喃喃開口,“她是……” 小玉秘書已經發現自家老闆的異態,悄悄靠過來扶住了他的手,擔心他下一秒就要像電視裡嘔出一口鮮血的痴情男主角,“老闆,你別激動……” 衛懷信搖搖頭,又問:“她的名字……是不是就是杜若予……” 小玉秘書說:“從我收集到的照片來看,她確實就是杜若予。” 為了證明畫像裡的女人身份,方未艾被小玉秘書押解過來,他原本一頭霧水,在瞧見桌上的油畫後,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他問:“這是照片還是畫?哪來的?” 衛懷信盯著他,沒說話。 小玉秘書已經聯絡上了寄件人,代而答道:“是香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落魄畫家畫的,我們老闆三個月前去香港出差,偶爾見到他的作品,很是投趣,就預付全款請他創作了這幅畫。畫家說,老闆請他創作的這幅畫,是要送給杜小姐的。” 方未艾鬆了口氣,“我就說,這肯定是畫出來的,現實裡不可能有這樣的照片,p也不可能。” 衛懷信問:“為什麼?” 方未艾指著畫上右邊的小仙女,口不擇言道:“因為你妹妹,衛懷瑾,就是她,早就死了。” 衛懷信低低啊了一聲,有些訝異,“妹妹?死了?我……我不記得她。” 方未艾大咧咧揮手,“不記得正常,就算她沒死,你腦袋沒摔傷的時候,你也不大記著她。” 衛懷信立即問:“那她呢?” 他指著杜若予。 方未艾看見畫上的杜若予,露出個糾結的表情,眼珠往門口偷瞄,又想逃。 小玉秘書眼疾手快,雙臂大撐著擋到門口,氣勢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後路被斷,方未艾支支吾吾道:“她啊……她……呃……” 衛懷信反而因為這樣的態度確認了,“她是杜若予,是我女朋友。她為什麼一直不來看我?” 方未艾為難,“這事說來話長……” 等方未艾囉裡囉嗦地把衛懷信和杜若予結識的過程說了一遍,窗外天色已暗,小玉秘書也被打發去買飯。他們倆一起坐在病房的明淨大窗下,衛懷信不記得了,方未艾卻想起很久之前,他們倆一起坐在衛懷信家陽臺喝酒聊天解悶的場景。 那時候的衛懷信,和杜若予還只是朋友關係。 衛懷信面色沉重,聽說了自己的故事,半天不說話。 方未艾撓撓額頭,那兒有粒新冒出的痤瘡,又疼又癢,“衛懷信,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是老天爺給你的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重新選擇?” “對。”方未艾說,“老天給你一個忘記杜杜的機會,或許是給你一個離開她的機會。” “聽你口氣,我似乎不怎麼愛她。” “恰恰相反,你非常愛她。就是因為你太愛她,她才不敢再出現在你面前。”方未艾嘆氣,“大花說,杜杜之所以不來看你,可能是想讓自己像衛懷瑾一樣消失,讓你們的那段過往變成你生命裡的一段旅程,就在你掉下樓的一瞬間,這段旅程就結束了,她作為這段旅程裡的一個旅人,應該在終點與你分道揚鑣。” 衛懷信沉默不語。 方未艾又說:“大花還說,杜杜的人生一直有三種身份,一是杜家的女兒,二是精神分裂患者,三是你衛懷信的愛人。她雖然是精神病人,可她從來都堂堂正正地活著,在她借病人的名義把陳姐推下樓的時候,她的這重信仰就開始崩塌了,剩下女兒和愛人,女兒是血緣關係擺脫不得,那只有你是可以被推開的。” “說推開也不大準確。”他搓搓下巴上的胡茬,望向窗外夜幕的神色有種與他不符的憂鬱,“她就是想讓你走回你的陽光大道,不要和她硬去擠一條獨木橋,況且這橋,還搖搖欲墜著呢。” 靜默許久後,衛懷信終於出聲,“……旅人嗎?” 方未艾自己也說不清楚,“對你而言,這一切,會不會就像一場夢?” 衛懷信沉吟片刻,嘴裡突然冒出一句話,“……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方未艾啊了一聲,並沒聽懂。 ~~~~~~作者有話說~~~~~~所有的情節都是早期擬大綱時定好的,衛懷信失憶這一段不佔多少篇幅,因為他失憶不是重點,反正這只是暫時的腦損傷,往後會康復,也不會真忘記什麼,但我寫這一出,是為我自己心裡的一個疑問——在你嘗過最好的甜頭後,你卻經受了最大的苦果,假如給你重新選擇的機會,你是會重回甜頭的懷抱,還是遵循趨利避害的本能,躲避苦果